——我绝不会……我绝不屈服……!我……——
色彩、声音与触感都收拢回了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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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食物与美酒的香气、人们在地板上轻轻走动的脚步、聊天交谈的嘈杂与一个让他片刻之前还在与之生死相博的声音鲜活而突兀地冲进他的所有感官之中。
“你怎么了?基里曼,不爱喝的话就说一声,不要让我的手一直举着啊。”
腓尼基凤凰悦耳的声线一如既往的美妙动人,但却又与基里曼最后记忆中的那个疯狂亵渎的生物发出的毫无节制的声音截然相反——不耐烦,但依旧保持着恰当的克制,尽管虚情假意但完全恪尽本分,看穿一切却又依旧充满关心。
这让极限战士原体原本要发起猛烈攻击的动作在一瞬间犹豫了一下,变成了一个僵硬怪异的姿势。
罗伯特·基里曼发现自己手无寸铁,脚下踩着舒适的凉鞋,穿着一身礼服式的蓝白绣金托加,站在一间他似乎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厅里,这里不止他一個——不止他们两个。
“好吧,好吧,你不喝的话我就把它收回了。”对面的人几乎同他一样高大——可能还要更加高挑但纤长一些,紫色的眼睛不高兴地眨了眨,银白的头发柔顺发亮,被编结成发辫与发髻挽在脑后,只从侧面自然地垂下几缕,月银、精金与黑钻石被手工打造成高耸的角冠发梳插在上面。
基里曼突然意识到那柄极为精致、风格却硬朗得与裹在丝绸与羊毛中的福格瑞姆格格不入的珠宝发梳,打造它的手艺与氛围——
一只巨大的机械胳膊从一旁伸过来,拿走了福格瑞姆拿在手里端给他的那杯白金色的酒,他的眼角似乎看到了一抹金属反光的影子。
什么?
“或许你们不该先给他喝酒的,喝酒之前应该吃一些东西垫垫肚子。”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他身侧下方响起,基里曼略微僵硬地侧过头,调低视线——
银色披风与卡西利亚斯长袍,圣甲虫、烈日与莲花的珠宝,蓝绿色的眼睛、黑色的长发与乌木色的皮肤。
这是谁?
这种兄弟之间的感觉不会说谎,可他不记得自己曾有过任何一个这样娇小凡人尺寸的、漂亮得像个小巧的紫胸佛法僧一样的兄弟……是兄弟吧?
这是谁?
“马格努斯。”被喊到名字的“凡人”微微侧过头,忽略了一旁基里曼那因为过于吃惊而放大的瞳孔。
“什么事,多恩。”从房间那头大步走过来的正是基里曼所熟悉的那位有着白色短发的兄弟,他身穿合体的礼服,看起来却不似基里曼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样充满了苦闷、仇恨与坚持的痛苦。泰拉禁卫看来十分年轻,朝着基里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拉走了马格努斯,但留下了他拿给基里曼的蜜瓜火腿奶酪小吃。
基里曼注视着他们走去与房间一头帷幔后沙发上的几个身影汇合,有一只黑白色的长毛犬科动物懒洋洋地盘踞在沙发最中央的位置上打了个呵欠,他白色的鬃毛在黑暗中勾勒出自己的部分轮廓。
草原雄鹰的红色闪电纹章在他的白色大氅中若隐若现、被桌上鲜花与烛光遮挡住脸庞的交谈者背后的双翼平和地收拢下垂,而另外数人的身形则全然在浓重的黑色阴影与丝幔的遮掩下模糊不清,只能看到长至曳地的黑色羽披在地板上泛着或绿或蓝紫的光泽。
房间中央放满琳琅美食的长条餐桌另一侧,火龙之主的红宝石眼睛正在愉快中反射着烛光的色彩,他面对的那三个人之一正背对着基里曼,瘦长的手指中握着一把石楠木根瘤与某种生物的硬化壳制作的烟斗,烟丝依旧在其中阴燃。
“哦,可怜——又可敬的罗伯特·基里曼!一个幽灵,他到如今还沉浸在他的职责之中,”有个带着轻柔地、已经死去的罪恶世界的诗意口音的声音擦过他身畔,但没有那种预想中的腐肉与鲜血的味道,而是枯朽的玫瑰花瓣、岩蔷薇、新鲜的金属、香木与皮革的气味,还有雷卡咖啡与墨水,“他喝不了我们的酒,他看起来还有得忙呢。”
毛骨悚然的感觉滚过马库拉格之主的背脊皮肤,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刻缺乏动力甲与武器的保护的感觉让他的肾脏感觉一阵抽搐。
他小心地侧过身,惊讶地看到康拉德·科兹带着一种无限近乎于胜利的得意洋洋的情绪,怀里抱着一只尤其巨大华美的橘金色猫科动物正从他身旁穿过大厅。午夜幽魂的皮肤依旧如他记忆中一般白到毫无血色,但他如翻涌的丝绸长袍般乌黑华丽的长发正擦过他凉鞋上的脚踝——发质非常好,又滑又柔且纤细。
基里曼目送着他的身影,看到那只金色的猫科动物趴在科兹的肩膀上用它翡翠色的眼睛注视着他。
一个念头跳进极限战士原体的脑海:这只金色大猫似乎是输给了谁而且非常不高兴。
“的确还不该来这儿,基里曼。”
芬里斯狼王的声音带着一种基里曼从未听过的冷静、自肃与清晰的口齿在他耳边响起,不管他正在说的是什么语言,语法与发音都无懈可击。
他转过身,看到了一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金发不但修剪整齐,还用发胶精心梳理往后的——黎曼·鲁斯,狼王的衣装被熨烫得一丝不苟,衣领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蓝眼睛蓝得几乎透明,伟大理性的光芒在其中闪耀。
“你是……”
“我是奉命维持秩序者。”对面冷淡但礼貌地回答,似乎要举起手中的什么东西。
“对他好一点吧,鲁斯。”一个让基里曼立即心生好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的声音说道,他转过身,看到一张从未想过会显得如此平静而高贵的面孔,泛着红铜光泽的头发下是熔金色的双瞳。
“或许我来搭把手?”这……是他所知道的那个……被机械植入物所占据、所毁灭的兄弟吗……?是他原本的模样吗?
“不用。”鲁斯抬起手,他似乎也没有用什么力,什么东西戳中了基里曼,第十三原体脖颈上的伤口感到一阵刺痛。
这痛拉扯着他。
痛呼唤着他。
大厅的窗外第一缕清晨的流明倾泻而入,刺得基里曼在抬头最后看向大厅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在重新陷入永恒之前,他似乎看到主桌上的主位的确不是空的。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