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在山上累,晚上的工作也不轻松。
时章说了句“等等”,走出房间到走廊上,把门轻轻带上。
宋拂之问:“还在忙?”
时章点点头:“但是快忙完了。”
“今天怎么样,一切顺利吗?”宋拂之问。
走廊里的光线有些暗,时章疏淡的眉目在光下显得柔和,他笑着:“都挺好,还意外发现了一种我们之前没见过的植物,等带回来鉴定一下,没准是新种。”
每天宋拂之问时章那边情况怎么样,他的回答永远是“顺利”,“好”,“今天看到了漂亮的花”之类的。
这是宋拂之从没涉及过的领域,每天从时教授那里听一个欢乐的小经历,听他聊聊野外那些千奇百怪的植物,对于宋拂之来说,这就是一个全新绚丽的世界。
原来在地球上,在那些人类鲜少涉足的地方,有这么多未被发现的美丽。
两人安静地讲了一会儿话,宋拂之突然皱了皱眉,问:“你今天淋雨了?”
时章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没什么潮湿的痕迹,宋拂之怎么看出来的。
宋拂之说:“你头发底下有点湿。”
时章摸了摸发梢,确实是湿的,在山里被淋湿的部分还没干透。
“山里突然降雨很正常的,这儿也没有天气预报,雨说来就来。”时章说。
宋拂之说:“我记得你带了雨衣。”
时章说“是”,又笑笑:“当时我拿着相机,雨一下子变大,情急之下先用雨衣救了相机。”
宋拂之眉间还是没放松,听起来不太高兴:“你怎么刚刚不跟我说淋了雨。”
时章:“在野外淋个雨太正常了,小事,真没什么可说的。”
宋拂之轻轻叹了口气:“忙完之后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时章语气很温柔地答应:“会的。”
两人再聊了两句就挂了,时教授还有工作没处理完,宋拂之不想耽误他太久。
时章收起电话回到房间,正在压标本的研究员抬头看了他一眼,乐道:“哎哟,本来今天回来时教授脸色黑得不行,看现在这笑的。”
时章挑挑眉:“是吗。”
今天在山上找了一天也没找见目标植物,虽然这是科考常事,但时章下来的时候心情还是不好,脸色也不好,大家都看在眼里。
这会儿就打了个电话,瞬间由阴转晴,谁的功劳不言而喻。
没有宋拂之在身边的日子很难熬,但每天一进到大山之中,面对葱茏无穷的绿色,心情会不自觉地变得平静开阔,时章心中的迫切感就会被稀释一些。
每天晚上和先生打个视频,看看宋拂之的脸,也能收获暂时的安慰作用。
忙碌的时间其实也过得很快,他们运气不差,在计划时间里,采集的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
最后一天上山,大家心情都比较轻松。
土壤还带着前几日的潮湿,空气很清新。
梁思思抬腿往上爬,嫌弃地看着自己的鞋:“这双鞋回去又得废了,全是泥。”
“凑合凑合,洗洗还能穿。”研究员笑道。
“我碰都不想再碰了。”梁思思叹了口气,“野山爬得太糟心了。”
这几天他们爬的山都没路,得自己靠脚走,所以很苦,身上鞋上早就被蹭得全是污迹。
队里还有个学生,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科考。
一听梁思思这么说,他立刻就有共鸣了:“真的!我靠,我来之前真没想到这么累的!我以为跟植物园里做调查差不多呢,哪想到……这简直不是人能受得了的。幸好这是最后一天了,我回去之后就要做按摩泡温泉。靠!”
学生以前成绩表现都不错,听说有个科考的机会就来了。
却没想到条件这么艰苦,从山路到招待所,每一个部分都和他之前的预期大相径庭,拼命忍了两个星期了,心里有情绪。
研究员前辈笑了两声:“小伙子,这才哪到哪儿呢,这次的路算是好走的了,也没什么野生动物。”
“啊是,我和老李之前那次,遇到了一条眼镜王蛇,当时脑袋都木了,幸好老李发现得早,再往前走两步,我估计早就不在这儿了。”
“这种大的吓人,小的也难对付。我穿长袖长裤,照样被蜱虫咬了。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事,后来发烧发得很凶,浑身出疹子,住院住了半个月。”
队里有经验的前辈不少,有两位比时章资历还老。
每次出来科考,他们都会聊聊之前的经历,曾经遇到过的凶险简直讲不完。
“你恢复好了,已经很幸运,美洲那边一位研究员被蜱虫叮了没及时发现,成了植物人。”
学生听得缩了缩脖子:“这么吓人呢。”
一直在旁边没讲话的时章突然开口:“再苦再累,也要有人做。”
植物学,听起来挺悠闲的一个学科,感觉就是在院子里种种花养养草,陶冶情操似的,很高雅。
但其实和任何需要户外考察的学科一样,科研人员要深入地球腹地,进入那些未曾被人类驯服的原始区域,面对各种难以预料的风险。
突发自然灾害、野生动物、陌生地形、失温失水、物资短缺……没点儿心理承受能力和体力,一般人还真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