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茉抬头,礼貌一笑:“没等多久,而且是我突然约你,希望没有打扰你的日程安排。”
“不会,我刚好在这附近办点事。”
齐琰在她对面坐下,接过菜单点了杯冰美式,再看沈茉面前那杯奶昔:“怎么不点咖啡?他家的特调拿铁不错,可以试试。”
沈茉:“现在是下午了,昨晚就没睡好,再喝咖啡,今晚又要睡不着。”
齐琰看她一眼,眉心轻皱:“怎么瞧着没什么精神?是哪里不舒服?”
沈茉摇头:“刚才送我婆婆去机场,有些不舍。”
“这样。”齐琰面露理解,转而又道:“也别太难过,等你赚了大钱,在京市买房,就能接她来这团聚了。”
沈茉听出他言下之意,并未接话。
等店员端上冰美式,她才端正坐姿,认真看向齐琰:“齐琰哥哥,我的确需要钱,而你发来的合同,奖金的确也很诱人。如果单纯冲着奖金去,我愿意试试。但如果……”
她稍顿,继续道:“如果你给我这个机会的最终目的,是想让我出道进圈的话,那我恐怕要辜负你的好意。”
齐琰端着冰咖啡的手指一停。
再看她肩膀紧绷,乌眸坚定的模样,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腹稿。
浅啜了一口咖啡,他放下玻璃杯:“小茉妹妹,既然你开门见山,那我也不绕圈子。我的确看中你的才华,想借这个机会,送你出道。”
沈茉唇瓣抿紧:“……”
“这场选秀,我们公司内部有4个出道名额。这么说吧,只要你愿意参加,我可以保你前三出道,从此一路坦荡,星途无量。”
齐琰神色自若:“你应该知道现在的明星有多赚钱,在你大学毕业之前,你就可以拥有自己的豪宅豪车、珠宝首饰……你还可以把你奶奶接过来,让她过上住豪宅、有司机有保姆伺候的日子,在大城市里安享晚年……”
就如伊甸园里诱惑夏娃的那条蛇,一条条诱人条件摆在眼前,那样的香甜馥郁。
沈茉搭在膝上的手指握紧,静了好半晌,抬起眼:“可我如果想保持成绩在专业前三,拿特等奖学金,想考研、读博、进设计院,我就没时间兼顾其他。而且,我的歌声,真的没那么独一无二。”
在她们那里,好嗓子比比皆是,村村寨寨对山歌,她从来不是最出众那个。
不知道是到了京市物以稀为贵,还是什么原因,齐琰为什么会觉得她能成为大明星呢?
沈茉不解。
齐琰听她还要读研读博,似乎要走学术道路,眼底闪过一抹轻诧。
她这么小的年纪,就想得那么远?
“小茉妹妹,你还小,对未来规划也太过理想化了。我以步入社会的角度给你算一笔账。本硕博连读,起码要八至十年的时间,就算你年年专业第一,拿特等奖学金,博士毕业后的薪资待遇,加在一块儿有可能还比不上娱乐圈一年的收益。从性价比来说,这是一条很不划算的路。”
“性价比……”
沈茉抿了抿唇,再看他:“钱可以计算,快乐能计算吗?”
齐琰一怔,又听沈茉不紧不慢道:“其实上一次你找我录歌时,我也有思考过,或许可以抓住这个好机会,多多赚钱。但回去后我想了很久,那样我会快乐吗?你叫我录歌,我就是为了钱去的,录歌的过程,嗯,说不上很糟糕,但也不算享受。如果我真的进了娱乐圈,也许看到钱的一刻,我会很开心,但除了钱到账其余时间,我都是一副完成任务的心态……”
“但我自己搭模型、画图,或者看别人建房子、修复古建的视频,不论多久,不论多累,也觉得快乐。每次只要一想到,以后我笔下的建筑,也能被搭建出来,或许凭借出众独特的设计,能被人夸赞、学习、膜拜、甚至流传百年千年,被划入保护建筑,我做梦都能笑出来。我想,这大概是‘六便士’和‘月亮’的抉择?满地都是六便士,但是我抬头,看到属于我的月亮……不知道我这样表述你清楚吗?”
她说这话时,语气轻松欣喜,眼中也好像闪着熠熠星光。
除了在新生儿的眼中看到过这么清澈明亮的光,齐琰所接触到的人,哪怕是七八岁的孩童,也再没这样明亮纯净的一双眼。
而她的眼睛越说越亮,嗓音也越发从容:“尤其最近填报志愿,我更加觉得我是幸运的。我们班有不少人都懵懂迷茫,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爱好,不知道他们的梦想,更不知道未来他们要做什么,他们只会听老师和家长的,报一些热门的、就业前景好的专业,哪怕他们并不喜欢、也不了解那个专业。但我从很早很早开始,就想读建筑了……”
最初的启蒙,大概是小学,看别人搭吊脚楼,不用一钉一铆,就能依着山势建成一座房子,她觉得稀奇。
后来老匠人告诉她,那叫榫卯结构,中国的古建筑都是这样搭起来,那是老祖宗的智慧。
再后来,河边一座据说上百年的桥坏了。
没人去修,也没人会修,只能炸掉,修新桥。
沈茉一直记得那条老桥的样子,桥上有特别精美飞檐和长廊,飞虹形状,线条流畅,优雅古朴。
新桥虽然结实,但样子普通单一,看一眼就忘,毫无特色与美感。
炸桥那天,婆婆带她去看热闹。
“砰”得一声巨响,老桥轰然倒下,她掉下眼泪。
婆婆以为她是年纪小,被巨响吓到了,捂着她的耳朵哄:“不怕不怕。”
她翻过身,将脸埋进婆婆的脖子,哭着问:“桥会不会很疼。”
童言童语逗乐了一堆乡亲,可沈茉那晚做梦,梦见老桥和她说话,说会疼。
第二天起床,她拿蜡笔把老桥画了下来,可六岁小孩画的粗糙又随意,大人只不过当做一张涂鸦。
而她心疼桥掉眼泪的事,也成了大人们嘴里的一桩童年趣事。
“……我婆婆有时候也会拿这事笑我,但我心里一直是不服气的,我那时就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老桥建回去。读书后才知道,大学有专门学建筑的专业,学成了,就能建房子、建桥梁、建大坝、建一切想建的,我当时就想,哇,原来这就是我要学的!”
长远的记忆回笼,沈茉定神,再次看向齐琰,不好意思笑了笑:“让你听我这么多废话。”
齐琰微怔,面色复杂:“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