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拂乱额发,她仰脸望向谢绥,黑眸隐约湿润:“谢绥哥哥,谢谢你,真的……很感谢。”
看着小姑娘有些泛红的眼眶,谢绥微怔,而后扯了下嘴角:“不是谢过了,怎么又谢?”
沈茉心说,因为你太好了,怎么谢都谢不够。
想了想,她又后退一步,朝面前的男人深深鞠躬:“谢谢。”
谢绥:“……”
得,这一鞠躬,辈分感瞬间上来了。
骨节分明的长指动了动,他下意识去扶她。
只是手指碰到前,小姑娘就直起身,明亮眼眸盛满亮晶晶的光,深深望着他:“等我回来,给你带我们寨子里的特产,我婆婆熏的腊肉可香了,还有她做的米酒和糍粑也好吃!下次要是有机会的话,欢迎你来我们寨子做客!”
那伸出一半的手默默地收回,背在身后,谢绥微笑:“好。”
恰好空姐过来提醒,该登机准备。
沈茉边上飞机楼梯,边朝谢绥挥手:“谢绥哥哥,再见,除夕快乐!”
冬日寡淡苍茫的天色里,小姑娘脖间系着的红色格子围巾轻轻飘扬,比那抹红色更为鲜亮灿烂的,是她灿烂的笑,以及那双月牙儿般弯起的明亮眼眸。
谢绥站在停机坪,抬起手,也朝她挥了挥。
直到飞机轰鸣着滑行,冲上云霄。
他站在寒风中,看着那道在天际远行的小小影子,眼皮轻阖。
小姑娘,除夕快乐。
*
西南方向,日头落下,金色夕阳笼罩着那连绵起伏的一座座大山,冬日积雪皑皑,暖色余晖映得雪色更添三分白。
这重重仿若望不到头的大山里,错落有致地坐落着百来个寨子,除了苗寨,还有侗族和布依族的寨子,这一堆寨子中,乌梭寨是规模最大的一处。
之前因为位置过于偏僻,寨子里格外贫穷。后来国家开展扶贫工作,修路、建屋、开发旅游、扶植果农……经过一系列的工作,寨子里的经济条件大为改善,不少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也都纷纷回到寨子,种果树、茶叶,搞旅游,开民宿,一切都在慢慢往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苗年是苗族最隆重的传统节日,但随着汉化,以及外出打工人都在这个时节放假回来,不少苗寨也有过春节的习惯。
眼见着天边最后一丝余晖快要消弭,莫家隔壁的吊脚楼里,莫老根吩咐儿媳妇:“都这个点了,你秀香婶家的小娃娃还没回来,看来今年是不会回来了。唉,你秀香婶啊,命苦一辈子,男人死的早,辛辛苦苦养大了两个丫头,都是去了京市,就一去不回……你带着小丫去她家,请她来咱们家吃年夜饭。”
莫家儿媳妇听到这吩咐,立刻应下,往围裙上擦了擦手,就牵着自家五岁的女儿小丫:“小丫乖,和阿妈去秀香婆婆家,请婆婆来我们家吃饭。”
“好呀。”小丫很喜欢去隔壁婆婆家玩,以前是因为小茉姐姐放学回来,会给她带一些糖果吃。现在小茉姐姐虽然不在家,但莫婆婆时不时会拿竹叶给她编点小虫、小戒指之类的。
莫家儿媳带着小丫到隔壁,小丫还好奇问:“小茉姐姐为什么不回来呢?过年不是都要回家的吗?”
莫家儿媳道:“你小茉姐姐去京市读书了,京市那么远,回来不方便吧。”
小丫似懂非懂地歪了歪脑袋。
说话间,母女俩走到莫婆婆家的吊脚楼。
古朴老旧的吊脚楼前,没有挂红灯笼,屋里也就亮了一盏灯,暗紫色的暮色掩映下,显得愈发冷清。
莫家儿媳看着,心里不禁唏嘘,那小娃娃找到了京市的有钱爸爸,就忘了家里这老婆婆。
大过年的,就留这么一个老人家在这,人死在了屋里都不一定有人知道,真是造孽。
叹了口气,她弯腰对小丫道:“小丫,等会见到婆婆,嘴巴甜一点,晓得不?”
小丫点头:“晓得啦。”
莫家儿媳往楼上走,这些木质吊脚楼都上了年头,踩上去阶梯都咯吱作响。
她才上几阶,就见屋里人影晃动,而后门匆匆地打开。
莫婆婆从门口探出头,见到来人是隔壁媳妇,眼底的光芒黯了黯,而后又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是阿保媳妇啊。”
莫家媳妇也看到老人家的失望,讪讪笑道:“婶子,是我们哩。”
莫婆婆推开门,请她们进屋:“这个点,你们家还没吃年夜饭?”
莫家媳妇:“准备吃了。”
又扫过莫家那张方方正正的饭桌,就摆着三个碟,一道熏腊肉,一道炒青菜,还有一小碟炒米。
莫家媳妇一看,嗐了声:“大过年的,婶子一个人在家吃没意思。我阿爸让你上我家吃,我家杀了年猪,炖了蹄花儿,喷喷香!”
莫婆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这饭都做好了。”
莫家媳妇:“哎哟,婶子你客气撒子,都是乡里乡亲的。”
说着就上前去拉莫婆婆:“不就添双筷子的事!小丫,快点来拉婆婆。”
小丫头一听,小胖身子麻溜窜上前,一把抱住莫婆婆的大腿,仰着小脑袋撒娇:“婆婆,去嘛去嘛,去我家吃饭饭。”
眼看着一大一小拉着自己,莫婆婆又感动又无奈:“哎哟,你们这叫我多不好意思,不去不去,我随便在家吃吃就得了,你们快家去,别等菜凉了!”
莫家媳妇不撒手:“我阿爸说了,一定要将您请回去吃的,您就别跟我们客气。”
推推搡搡的,也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