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增强戏剧冲突性,他们把苏九安写成是卿晏杀的,而不是意外被蛟妖伤的。这戏为了好看,这么胡编乱改无可厚非,但真以为话本里的故事是真实的,那实在就荒谬了。
可花边故事永远比官方说法更吸引人,这么以讹传讹,信的人还真不少。
苏九安之前是这些话本的主角,虽然现在风向变了,但还是有一些人喜欢他,又看见了新话本一番编排,便要找天刹盟要个说法。
而这一帮乌合之众的领头是千鹤门的弟子,要给他们少爷讨个公道,在天刹盟这儿,他们不敢真怎么样的,也打不过,但只是折腾得声势浩大,路人侧目。
薄野楠被缠得颇为焦头烂额。
说了他们也不信,苏九安怎么死的,天刹盟的一众仙师剑尊全是有目共睹,可他们非说这些全是他们自己人,当然会偏私,说的全都不可信。
最让薄野楠惊疑的是,他之前命弟子将卿怀风扣在了天刹盟,说是扣,其实面上还是很客气的,因为到底没有他手足相残、杀害尹千鹤的真凭实据,只好先将人用各种手段留下。卿怀风听了自己儿子死亡的消息,当然悲痛,但薄野楠总觉得那痛色像是一层薄薄的画皮,因为卿怀风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利用了这件事,掀起舆论,倒让自己站到了受害者的位置,博得了不少同情,之前的那些事倒像是被一笔勾销了。
“不简单哪,这个人。”薄野楠来找卿晏的时候,跟他感叹道。
一个父亲,真能在孩子死了之后这么短时间内条分缕析地想好怎么利用这个才能让自己得到的利益最大化吗?饶是薄野楠这种见惯风浪的,也觉得是有些冷血了。
卿怀风每天老老实实地待在薄野楠给他安排的院子里“以泪洗面”,可是足不出户,也能通过吩咐手下的弟子,运筹帷幄,扭转舆论,薄野楠觉得他比戏班子那些旦角还会演。
而这一切都与卿晏无关。
他的名字虽然也处在舆论的风暴中心,可他本人却并不在,他身在东海小村子里,这些故事都是薄野楠一人转达的,卿晏漫不经心地翻着书听他说,就如同听别人的故事似的。
人言可畏,可只要他真的不在乎,那就也没什么可畏的。
更何况,他现在实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操心,至于别人怎么说怎么编排,那实在无暇顾及。
四十九之期才刚过一半,卿晏每天守着薄野津,无事可做,渡灵灯也化为了原型,连个跟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于是他又把北云大师的那本剑谱拿出来钻研。
他一边听薄野楠抱怨,一边看剑谱,伸手翻过一页,忽然看见这一页里夹了张纸。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薄野楠直接伸手把卿晏的书合上了,搓着手说,“看目前这情形,没有别的证据,只怕不日就得把这人放回去了。”
这无异于放虎归山。
薄野楠有些焦躁,但他也就是吐个苦水,他知道卿晏也拿不出什么办法。
卿晏只好不看那剑谱了,认真听盟主大人倒苦水。结果说了没两句,天刹盟的人就找来了,说是仙府门前又闹起来了。
薄野楠只能立刻起身,跟着他们赶回去。
带天刹盟弟子前来的人是薄野云致,自从仙门大比的最后一场过后,他就没再见过卿晏,此刻再见,他抿了抿唇,神情不免有一点尴尬。
上次的事情冲击太大,不过这么多天了,他再难以接受,也慢慢回过味来,只能接受“卿晏跟自己的叔祖好上了”这个事实。
卿晏将他们送到村口,薄野云致望着他没有什么起伏的平静脸色,终于开口道:“叔祖还好吗?”
卿晏“嗯”了一声。
薄野云致顿了顿,又问:“那你呢?你还好吗?”
卿晏说:“我没事。”
他身上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除了心中担心津哥以外,没什么不好的。
薄野云致放了心:“那就好。”
他还是很遗憾,从在千鹤门跟长大的卿晏重逢之时,他一见就觉得他从上到下,哪里都完美地符合了自己对于未来道侣的想象,可是这段一见钟情到底是没结果的。
他不可能跟他叔祖抢人,更何况卿晏与他叔祖是两情相悦。
此时,他望着卿晏的侧脸,觉得这么平心静气地说两句话,心里轻松了不少,终于是放下了。
卿晏礼貌地冲他们点头示意:“我会好好照顾津哥的,你们回去路上小心,再会。”
薄野楠都上了马车,薄野云致转身跟了上去,可是过了片刻,他又突然折了回来。
“还有什么事么?”卿晏问。
“有个事儿……我实在好奇,能问问你么?”薄野云致略微有些磕巴道。
既然放下了,他便和卿晏的关系从单相思退到了旧识朋友的位置,既然是朋友,他就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卿晏:“什么事?”
“那个……”薄野云致抬手掩住口,压低声音,“我叔祖真的给你生了个女儿吗?”
卿晏:“……”
很多人虽然说着流言话本不可信,但是听多了还是会相信,或者在心里留下个似是而非的疑影。
卿晏失笑,都是他当时为了挡那些莫名其妙的桃花随口说的,怎么就以讹传讹传成这样了?
津哥给他生的女儿,还是一盏灯,父母的物种哪个都不挨,听听这话,离不离谱?
卿晏本想跟他从头说起,解释一下真相是什么,结果一抬眸,跟薄野云致对上了视线——他居然从那明亮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八卦的期待。
真相是什么,大约也不太重要。
于是,他嘴边的话拐了个弯,道:“……你猜?”
“……”
目送天刹盟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卿晏才往回走,回去的路上,他遇到了几个村民,都友善地跟他打招呼。
“仙长,你们家那位受伤的道长好点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