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去哪?”
老奶奶忍不住接话道,然而还没等她刻薄地点评几句,一个她意想不到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了休息室内。
小姑娘脸跑得红扑扑的,像一阵小旋风一样,跑到了乌卡和好友面前,举了举自己干干净净的小手,“叔叔,我洗完手啦,也擦干净啦!”
原来是去洗手了。
好友一边嘟囔着其实没有那么金贵,一边忍不住悄悄扬起了嘴角——毕竟谁都喜欢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
只有乌卡疑惑地看向老奶奶,礼貌道:“您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
老奶奶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她赌气般把头扭过去,决心不再搭理这边的动静。
然而没过多久,她又忍不住悄悄地朝这边偷瞄。
唇红齿白的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地、温柔地戳了戳那双假肢。
好友配合地缩了缩腿,小姑娘立刻惊慌失措地收回手,像一只吵闹的小蜜蜂。
“是疼吗?还是不舒服?”
做什么秀呢?
老奶奶心底不屑道。
她敢用自己最喜欢的裙子发誓,哪怕是最体贴的医生护士,都没有这么温柔地碰过那对假玩意。
“我逗你的,”
老友又笑得前仰后翻,狠狠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腿,发出闷闷的砰砰声,“别担心,不疼的。”
然而这次他却没得到沈呦呦的回应。
老友心里一咯噔,抬头看去,只见小姑娘正气鼓鼓地看着自己。
逗过头了?
围观的老奶奶顿时幸灾乐祸,老友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就是这个性格……”
“您不应该跟我道歉,”沈呦呦义正言辞地指正道:“叔叔,您该跟自己道歉。”
老友迷惑,“啊?”
沈呦呦气鼓鼓,指责道:“它可是您的腿!辛辛苦苦为您服务,您却这么对待它!”
老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他努力想替自己辩解,“这只是一对假肢而已……”
一对又丑陋、又恶心的假肢而已。
“可是它让您重新站了起来,”
沈呦呦的眼睛黑白分明,直直地望入老友眼中。
“它就像钢铁侠的盔甲,蜘蛛侠的蛛丝,美羊羊的蝴蝶结,大雄的眼镜片一样,”
“是您独一无二的一部分。”
“您可以讨厌强盗,也可以痛恨战争,但您怎么舍得厌恶它呢?”
小姑娘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寂静的休息室里流淌,传入每一位病患耳中。
望着天花板的病人转而望向这边,看向窗外的病人扭过了头,就连看书的人,都抬起了头。
老奶奶的嘴唇动了动,握着左手臂的手攥得更紧。
老友沉默了,他不再掩饰般的夸张大笑,而是怔怔地看着沈呦呦。
小姑娘明显还有些气愤,小胸膛一起一伏,毫不认输地回望。
只有弹幕还在关注一些奇怪的东西:
是不是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美羊羊的蝴蝶结我勉强忍了,大雄的眼镜片是什么鬼?
我觉得没问题,大雄的本体不是本来就是眼镜片吗?
耶!我也看超级英雄系列,我也看喜羊羊,我也看哆啦a梦,四舍五入我跟呦呦是好朋友!
你们的重点都错了吧?我觉得呦呦对假肢的解读好棒呀,是我完全没想到的角度。
因为小朋友眼中没有残疾,她觉得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但大人却或多或少会有所顾忌。
对,其实不管是同情还是歧视,对这些人都是一种二次伤害。他们更需要的是平等地对待,就像是对待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不要小心翼翼,也不要异样的眼光。
……
“快道歉呀!”
乌卡猛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他这才如梦初醒,下意识地又想对沈呦呦道歉。
好在他对上小姑娘的眼神后,又及时反应了过来,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腿”。
“抱歉,”好友总觉得喉咙有点涩,他咽了咽口水,轻轻道:“我不该……迁怒于你。”
在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想到自己第一次靠假肢站起来的时候的激动与开心,想到对上别人异样眼光时的耻辱与难过,最后,他想到了自己坐在房间里,一遍一遍地锤着这对被他视为“耻辱”的假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