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你再次出手。你先以徐母的名义,稳住采萍儿的情绪,并邀请人准备好证据,来宁港与警方会面,你甚至主动帮采萍儿找到了便宜、且离徐母比较近的住所,而在采萍儿抵达宁港的第一天,也就是那年9月2日,你从她嘴里套出证据后,直接杀人灭口,将人埋进地下室,重新砌上水泥。”
安琳达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这太疯狂了。你们警察现在断案都不讲究证据了吗?单瀮在哪里?我想见单瀮。”
“我甚至还有一个更加疯狂的猜测,”林鹤知盯着她,嘴角勾了起来,“9月3日到9月6日之间,你假装成采萍儿的模样,和门口推餐车的阿姨混了个眼熟,同时操控她的手机,推掉闺蜜见面,伪造采萍儿还活着的样子。”
“我不知道段重明之前是否见过你,如果见过,那你可能以安琳达的身份代传了采萍儿的‘线索’;如果没有,那你可能戴上了帽子与口罩,以采萍儿的身份见了段重明——可是,你显然修改了采萍儿原本的证词——我认为你故意向警方传递了一些信息,让段重明在无数种可能性中,精准落实到了刘平易的影楼。虽说段队没有在笔记中记录下这次谈话,但9月7日,警方就定位到了刘平易。”
“这个刘平易,应该只是你们整个犯罪团伙里最下游的‘猎头’,负责寻找没有背景、无力反抗的女性制作色|情视频。而你,知道警方已经在调查视频拍摄一事,你又无法承担刘平易暴露他与平安会的关系,所以,你们只能弃卒保帅。”
“刘平易可以死,但他不能落入警方手中。”
“是你,故意引导警察去了那个影楼,可在警方行动之前,刘平易就已经被你——或是你的同伙——杀死了。你们勒死刘平易,清理干净现场,并且布置下了足以销毁所有证据的爆炸机关。”
“在你完美解决这次公关事件之后,同年10月中旬,恭喜你,安小姐,”林鹤知嘲讽道,“你终于升级成了平安会慈善基金会的运营副经理。不过,你这漂亮的‘业绩’,也的确值得让人称道。”
安琳达也跟着笑:“故事编得不错,可惜证据半点都没有。”
说着,她侧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等单队长回来,我应该就可以回去了。”
“不,我有,”林鹤知笑得更开心了,他一歪脑袋,像是在棋盘上布好了局,终于到了收尾那一刻的畅快,“我要是没有证据,怎么会和你废话这么久?”
说着,他点开始手机视频通话。
叶飞接了起来:“林法医啊,你说的那个破玩意儿在哪里啊?”
从画面上看,他本人正在平安会慈善基金会,身边站着诚惶诚恐的小助理。
“荣誉陈列厅,”林鹤知说道,“那里有一个二胡,不是真二胡,是石雕类,黑色的,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做的,可能是玉,也可能是大理石。”
“哦哦哦——找到了——还拿玻璃盖子裱起来了呢!”
摄像头里出现了那个石二胡,大概有女孩半条手臂那么长,底座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周身散发着墨玉般的色泽。
安琳达脸色瞬间白了。
“你一定对自己的工作很自豪吧,”林鹤知笑了笑,“确实,谁也不会想到,怎么会有人把凶器明目张胆地藏在荣誉大厅里?”
“你用这个二胡底座,击碎了采萍儿的颅骨,而假二胡上的琴弦,是不是你勒死刘平易的工具呢?”
第69章 小貔貅
视频里, 叶飞戴着手套,与痕检员一起,小心翼翼地把石二胡装进物证袋。林鹤知听叶飞问前台小姐,这个二胡是谁的, 前台忐忑地说她不知道, 但应该是安经理放在这里的。
林鹤知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挂了电话。
安琳达往后靠了靠,全身似乎又恢复了放松。她红唇微勾,但眼底并无笑意:“这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的藏品罢了。”
“我真的很诧异, ”女人有些好奇地一挑眉,“你到底是如何——联想到二胡是凶器的?”
“上回我去你们办公室, 就注意到了这个二胡, 当时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心里想的是——它明明是石头做的,并不能真的发出声响,为什么还要给它绑两根琴弦上去呢——后来看到你的手,左侧揉弦揉出的茧子,右手食指拉弓凹进去的痕迹, 我猜你一定练了很多年二胡, 所以很喜欢那件藏品。整体来说, 当时我并没想太多。”
“没错,那的确是我的收藏, ”安琳达微微抬高了音量,认真地解释道,“我从小学习二胡, 曾经也拿过不少青少年大奖。我因与平安会结缘,才被安家被收养, 在一次平安会受助人的感恩活动上登台表演,秦先生非常喜欢我的演奏,便把自己的这份矿石收藏赠与了我。因此,我一直很珍视这个二胡。”
“可是当案情线索指向你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林鹤知摇了摇头,“根据我们详尽的调查,知道采萍儿来宁港及其住处的人,只有三方:她的闺蜜,她的房东,以及徐子珊母亲。”
“房东对地下的尸体毫不知情,闺蜜有不在场证明,采萍儿是为了帮助徐子珊母亲,因此徐母不可能杀她。当你排除所有选项,最后剩下的那个就是答案了——徐子珊母亲当时唯一一个帮手,你。”
“当你成为嫌疑人之后,我立刻就想起了那个二胡。它的底座,左右各有一个标准六边形,有六个120度的角,恰好与死者颅骨上的裂痕相符,甚至比我之前猜测的钝角方形锤更符合!”
“先前我会猜测方形锤,因为它是更加常见的凶器,可对于你来说,随身携带方形锤或许很难解释,但带上这个二胡并不会令人起疑,”林鹤知说道,“而证明这一切的证据,就在那把二胡身上。”
安琳达冷笑一声,面色有恃无恐:“行啊,那我等着你的检查结果,法医先生。”
*
单瀮早想到秦家可能有所动静,但还真没想到,对方上来就请出了他父亲。
单家父子关系从小就不是很好,成年后更是鲜少沟通。
“你安叔叔把事情经过都和我说了,”男人的声音平静而低沉,还带着官场上位者的不容置喙,“小瀮,为难一个小姑娘做什么?问完了话,还是快点把人送回去吧。”
所谓顶峰相见,不同行业的顶端多半会有交集。秦山岳长袖善舞,与公|权|力多方的交情都不错,再加上他是慈善大咖,在圈子里口碑很不错。偶尔遇到点小事,大家都愿意给他一个面子。
“被我请进来的小姑娘,一般都叫犯罪嫌疑人,”单瀮语气也很冷淡,“还有什么事?你别干涉我办案子,忙着呢。”
对方叹了一口气:“单瀮,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条路为什么一直走得这么顺?”
一句话,瞬间把单瀮给点燃了。
他在局里向来兢兢业业,努力把每一份工作都做到极致,身先士卒地做规则标杆——不为别的,就害怕听人说一句——他年纪轻轻做到副支队长,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的父亲。
自打记事开始,父亲就好像他身后的一个光环,也成了笼罩他一生的阴影。在那个阴影之下,他所有的努力好像都变成了笑话。
单父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人情关系是需要维护的,以前有我帮你维系,以后呢?一个小姑娘而已,能干什么坏事?你安叔叔很喜欢你,他女儿你又不是不了解——”
“见鬼,我不需要你给我铺路!”单瀮低声打断,“我并不关心我路走得有多顺,我只希望我走的每一步都问心无愧!”
“多大点事?”父亲语气冷了下来,“就这么一点点面子,你都不肯给爸爸?”
单瀮沉默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既然您自称一声爸爸,那我也和您说件事。”
三年来,单瀮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但它始终像一根针似的,一直刺在心头,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属于幸存者的内疚:“刘平易那个案子,原本应该是我带队进去,段队在外周做监控的。当时他在带我,也希望我能多一些实战经验,只是案发几天前,我追人时不小心崴了脚,所以那天他替我顶了班。”
“如果,当时我并没有崴脚——”单瀮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意外炸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