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到底,辖区内没有发现死者遗骸。没有死者,自然也就没有案子,队内状态整体比较轻松,大多把这当成一桩奇闻轶事来谈:“你不要低估流浪狗一天能走的距离,边牧也不是小型犬,一天跑十几公里都是有的。可能最开始走岔了路,跑到山里面去,又溜达回来了。”
可是,林鹤知总觉得自己无法被这句话说服。
但凡这狗有能力独自跑去十公里外的山上,吃了骨头再回来,怎么可能找不回家?
林鹤知再次调出了毛毛刚被找到时的照片,放大,仔细研究,试图从毛毛身上找出蛛丝马迹。很快,林鹤知注意到一件事——
毛毛的脚。
那天在河边上看到的那些流浪狗,头顶心和背部都相对干燥,主要是四肢,以及腹部的毛,一茬一茬地黏在一起,湿湿的,仿佛沾了水。可是,毛毛刚被捡到的时候,脑袋和身上,看上去好像是淋了雨,可脚背上与腹部的毛发却相对干燥。
宁港四月多雨,下一阵,停一阵,路边积了不少水,所以,流浪狗腹部和脚应该更容易湿才对,可是看毛毛这个脚,根本就不像是奔袭过十几公里去山区刨坟……
更像是在附近活动。
林鹤知打开宁港市的卫星地图,思考着毛毛能去哪里。最后,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心说,如果狗能说话就好。
转念一想,林鹤知又有了主意——
狗不会说话,但边牧也不是傻子啊!
毛毛本是一条年轻健康的边牧,手术后两天,就开始下地走动,四五天后,基本已经活蹦乱跳了。
“毛崽哇,前几天都去过哪里?”女主人搂着狗子,亲昵地揉了揉她脑袋,“带麻麻和这个叔叔也去看一看,好不好?”
狗子拿脑袋去蹭主人的掌心,委屈地“呜”了两声。
林鹤知再次拿出那块骨头,放到毛毛鼻尖让她嗅了嗅。
“毛崽啊,你还记得这块骨头是哪里吃的吗?能不能带麻麻去呀?”
边牧甩了甩尾巴:“呜噫!”
毛毛东闻闻,西嗅嗅,拽着绳子带着主人与林鹤知跑了起来。穿过河边步行街,边牧带大家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左右两边都是宁港市的老小区。
巷子又窄又破,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面馆、咖啡馆、农贸商铺、与服装工作室挤在一起,一楼店铺直接在人行道上晾衣服、炒菜,巨大的军绿色垃圾桶就摆在马路边,不到大腿高的小孩子们尖叫着穿梭……
林鹤知有些意外地问:“平时散步你们会来这里吗?”
女主人神情凝重地摇摇头:“这里太脏了,我没有带她来过。”
可毛毛一路嗅嗅停停,最后在一处下地台阶入口处甩起了尾巴,“汪汪”地叫了起来。那是一幢破旧的居民楼,右侧有个台阶通往正门,地下室是可以从人行道上直接走下去的。
地下室门口停着一辆破旧的电动车,后面有个巨大的快递箱。林鹤知走近一看,就透过磨玻璃窗与人打了一个照面。
咦?这人不就是冯涛?
男人有些犹豫地推开门,一直很乖顺的边牧,突然龇牙咧嘴地摆出了一个充满攻击性的姿势,要不是主人拉着牵引绳,毛毛怕不是要冲过去咬人了。
“轰”的一声,零星的线索在林鹤知脑中瞬间连线——
原来如此!
冯涛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狗侦探”……
每天投喂流浪犬,不过是他制造的假象。平时,冯涛会仔细观察附近名贵的犬种,找到目标就下手偷狗,关进自己的地下室里。等主人家发布寻狗启示后,或者说过一段时间,他再以“您的狗被流浪狗带回来吃东西”为理由,再把狗还给主人。
大部分主人寻回爱犬,都会有偿答谢,再加上大家都知道冯涛日常投喂流浪狗,多少还会再送他几包狗粮。比如,光是寻回毛毛这件事,女主人就给他了5000元作为答谢。
这一偷一还,倒还成了生意。
所以,毛毛消失的这两个礼拜,边牧压根就没有在外面流浪,而是被冯涛关起来了!所以,从紫藤花公园到河边步行道,从来没有路人见过一只流浪的边牧;所以,照片里,毛毛的脚和腹部并不像真正的流浪狗那样湿,但冯涛为了营造出毛毛流浪两周的假象,直接把一盆水扣在了她身上,所以她身上比腹部更湿……
女主人闻言,顿时瞪圆了双眼,冯涛也是一张脸煞白,哆嗦着:“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狗——狗我都给你找回来了,你怎么还血口喷人!”冯涛瞪着林鹤知,出来后就转身锁门,“我,我还有事,我要出门了。”
林鹤知迅速按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人锁门:“我想进去看看。”
男人手腕上还裹着绷带,顿时吃痛,但很快又挡了上来:“不——不行——你没有权力直接进我家门——”
“你以为我关心你偷狗吗?”林鹤知冷笑,压低了声音,“不我不关心,但我需要知道你把狗关在什么地方,因为那里有一具尸体!”
“尸……尸体?”冯涛茫然地看着他,手上倒撤了力,但嘴里依然否认,“什么尸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而在他腿边,边牧愤怒的吼叫声始终没有散去。
林鹤知推门走了进去。冯涛租的房子就是个地下室,根本就没有客厅与卧室的区分,床和饭桌都挤在同一片空间里,没有厨房,只有一个很小的卫生间。
没有笼子,只有大包喂流浪狗用的狗粮。
看上去,的确没有地方藏毛毛。可是……如果毛毛没有被藏在这里,她为什么要对着这个房间大叫呢?
林鹤知冷着脸,转过身:“你当时把狗藏哪里了?”
冯涛突然又理直气壮了起来,大喊着“哪来的尸体你这是私闯民宅”,想让对方出去。两人再次发生了一些肢体碰撞,林鹤知顺手一扯他手腕上的绷带,上面赫然是被咬的牙印,而非冯涛之前所说的“外卖擦伤”!
“谁咬的?毛毛还是其它的狗?”这回,林鹤知百分百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故意往人伤口上一用力,冯涛吃痛叫了起来。
“你现在还不肯承认,是吗?你敢打开这个吸尘器吗?你猜猜我在吸尘袋里会不会找到这条陨石边牧的毛!”
林鹤知钳着他的牙印又使了点暗劲,伤口崩裂,血涌了出来,冯涛秒怂:“啊啊啊——痛痛痛——对不起我错了——”
“地下室!我这里还有一间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