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7月18日,她坐大巴去另外一个城市找了自己朋友,住了四天,下了一些馆子,买了一些衣服与化妆品,最后约好拍摄组,在23日坐车前往养蜂场,在那里拍摄了一天短视频,又做了几场带货直播,后和朋友去养蜂场附近新开的农家乐玩了,27号才回到镇上。
可以说从六月底开始,她人就不在村里了。
“杨明怡7月21日去的医院,说已经难受几天了,她首次中毒的时间很难推断,但我估计最早也是提前一个礼拜,7月十几号。根据尸检结果,最后一次摄入毒素,是在死亡前24小时左右,也就是7月23下午到晚上——”林鹤知看着杨小茉提交的车票与电子收据,“从这个角度上看,她的确拥有下毒的不在场证明。”
杨小茉好以整暇地坐在询问室里,抬起头时,她不知是有意还是会无意地看向天花板上的摄像头。女孩把一缕碎发撩去耳后,对着摄像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第13章 藏尸行李箱
监控室里,几个警员面面相觑。
杨小茉在当地算是个名人,派出所民警小王也有点着急,拉着单瀮问是不是能把小姑娘给先放回去,毕竟下午还有两场直播。
“她有下毒的不在场证明,但依然是购买老鼠药的第一嫌疑人。”
林鹤知靠在墙上,抱起双臂,捋了捋当前的思路:“那么有两种作案模式。第一种可能:单人作案——买药人即为投毒者——这种情况下,我倾向于凶手就是杨小茉,因为杨明怡频繁接触的人群里,只有这一个身高165cm的年轻女孩。她采用了一种不需要自己在场的投毒方式,并且,出于某种原因,巧妙地没有毒到其他人。大概率是一种,全家就只有杨明怡一人吃的东西——她在生病前吃了,出院后也吃了。”
林鹤知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种可能:非单人作案,也就是说,案件中有一个买药的人,和一个杨明怡的家庭成员,来负责投毒。杨明怡家人与一个年轻的、身高165cm左右的女孩达成交易——可能是杨小茉,也可能是一个我们目前还没有接触过的女孩——让她打扮成杨明怡的模样帮忙买药。”
“如果说,买药的这个女孩子和杨家某个人里应外合……”段夏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说出了自己心里憋好久的话,“我最怀疑的人是她弟弟,杨明康。”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小姑娘身上。
“我以前在学校听老师讲过,一个案子没有头绪的时候,就应该分析谁是这个案子最大的受益者——那个受益者很有可能就是凶手!”段夏越说越是愤愤不平,“而这个案子里,杨明怡活着嫁不出去,死了‘嫁’人,她弟弟才是这一切的最终得利者,不是吗?冥婚那些钱,全都是用来给弟弟买房的呀。”
“反之,杨小茉漂亮,有钱,前途一片光明!毒死杨明怡,对她有什么好处?她甚至都分不到冥婚的那一笔钱!”
林鹤知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怀疑杨明康,是因为你对这家人重男轻女的做法心存怨怼,而你觉得杨小茉没有嫌疑,是因为她扶贫大使的网红形象让你觉得她人美心善。”
段夏哑然:“……”
林鹤知淡淡地得出结论:“断案101,不要让个人情绪,或是先入为主的印象影响你对案件的判断。让实证做决断,而不是你的情绪。”
段夏咽了一口唾沫,沉默片刻,又扬起头:“……可是杨明康有一个女朋友!”她补充道:“当时他把手机给我们,单队点开微信的时候,我碰巧看到他朋友圈封面——是他和他女朋友在他们那个技术学校前的合影。”
单瀮回想起来,的确有这回事。
从照片上看,男孩的女朋友个头只比杨明康矮半个头,而杨明康本人就不是很高,大约只有170cm出头,所以,可以推断他女朋友应该和段夏,杨明怡差不多高。
“而且,而且得知了自己姐姐死于毒杀之后,他一直很沉默。就,就……反正我觉得他很奇怪。”段夏有些心虚起来。不得不承认,一些偏见一旦形成了——比如觉得这人有问题——那可真是越看越有问题。
不过,单瀮认为那个身高相仿的“女朋友”是一条可以跟进的线索,警方再次联系上了杨明康。
简单询问下来,杨明康女朋友就洗净了嫌疑。5月27日,技校还没有放假,两人都还在上课,如果要查,考勤记录与校园卡出入都可以作为两人的不在场证明。
女朋友的嫌疑排除了,不代表杨明康就没有问题。
可这次,杨明康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不对劲,就连林鹤知都看出了他的紧张,满脸都大写着“欲言又止”。
单瀮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坦白?”
杨明康咬着自己嘴唇,沉默地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卑微:“……你们能不能保证,不要让我爸妈知道?”
单瀮微微挑眉,冷笑一声:“在不涉及违法的前提下,可以。”
杨明康闻言,看上去是松了一口气,小声说道:“……我妈最近又着魔似的,开始找送我姐手机的人了。我听说警方也在找。”
他抬起头:“送我姐手机的人,是我。”
话音未落,全场哗然。
段夏瞪大眼睛,没忍住脱口而出:“你——还是她男朋友?!”
所以不能让爸妈知道???
林鹤知强忍住自己一巴掌捂住额头的冲动。
杨明康有些震惊地看着她,黝黑一张脸都憋出了一丝红意:“……我才,才不是!”
“当时她跟家里吵架,嚷嚷着要买手机,爸妈不给买。”
“她和我说,拍视频可以赚很多钱。我去了解了一下,那些网红赚得的确挺多的。”杨明康回忆道,“我姐和我说,她要是能有一台那样的手机,她一样也能赚很多钱。”
生在重男轻女的农村,杨明康从小吃穿用度什么都比姐姐好,两个姐姐委屈起来,也经常拿弟弟撒气。杨明康觉得这简直是无妄之灾,但他心里也明白,自己作为“儿子”,在这个家里是带着某种“特权”长大的。
有钱的话,总是优先送儿子去上学,优先给儿子买房买车……
什么机会都是优先给儿子的。
“那天她哭着问我妈,为什么家里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她。”
“我希望她也能,有一些机会吧。”男孩子垂下眼,很难分辨到底是个什么情绪,“……希望她也能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母女数场家庭大战之后,杨明康沉默地用自己的钱给杨明怡买了那台她心心念念的手机。毕竟,逢年过节,他拿的红包都比两个姐姐厚很多,虽然他成年了,但七大姑八大姨还是会给他塞红包,可对两个姐姐的态度就是“快点嫁出去”,以及“赚钱了,出嫁了要照顾弟弟”云云。
杨明康很像他的父亲,节约,木讷,但非常勤劳。他每年红包都能剩下不少,再加上去城市里上技校之后,杨明康还偷偷找了一份外卖的兼职,多得多劳,收入颇为客观。
姐姐赚钱了可以照顾弟弟。
弟弟赚钱了,也是可以照顾姐姐的。
杨明康当时就是这样想的,并从内心深处感到一丝自豪——那种满足感,是在家里获得“特权”远远比不上的。
不过,这台机子价格不菲,杨明康保留了交易收据,银行流水均可查。各个证据表明,杨明怡那台“来路不明”的手机,的确是她弟弟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