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着姑娘的意思,这两天就把那些人叫来?”紫菱问。
“你下去安排吧!还是让他们一起都来,不来的就算作废。”徐春君道,“正好姑父给举荐的账房先生也到了,这每笔开支都得记得清楚。”
陈钦举荐来的账房先生姓左,单名一个济字,五旬上下年纪,出了名的耿介,人称“左倔子”。
紫菱随后便差人去通知那些人,约齐了明日上午辰时来郑家,过期不候。
这些人听说要还钱,哪有不来的?
第二天便都聚齐了。
距他们上次来郑家也不过大半个月的光景,但郑家的气象却大不相同。
来到上次会客的地方,屋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还焚了蕙草香。
进了门,正中放着一张梨花方桌,两把直背官帽椅,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靠着东西墙,安放了两溜儿桌凳,均是小茶桌配方凳,足够坐开三十人。
紫菱带着两个婆子,招呼众人落座。
随后徐春君款款而来,还是那副和蔼神情,不过在众人看来,却大不一样了。
上次来,他们只把徐春君当成没用的绣花枕头。
但如今再看她,分明就是菩萨做派金刚手段,半点儿不敢小觑。
因此徐春君甫一进门,他们便都站起来问安。
“诸位来得真准时,”徐春君拿眼把众人扫视了一遍,依旧客客气气地笑道,“快请坐吧,看茶。”
话音刚落,七八个一样穿着打扮的丫鬟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把茶盏依次放在这些人旁边的茶桌上。
“来者是客,诸位先请喝口茶,容我慢慢说。”徐春君态度洒落,无半分小家子气,“各位想必也听说了我们家的事,既然有了银子,当然要还账。况且你们各家的生意都不小,也犯不上在账上作假,因此不必等大爷回来再核实了。”
“大奶奶真是痛快人!”赌坊的朱老五朝徐春君抱了抱拳。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要账的人当然盼着个痛快。
徐春君这话一说,他们算是一颗心落地了。
“欠了你们各家多少,我连一个钱都不抹,”徐春君道,“而且今日当面还讫,绝不再拖。”
“大奶奶,您可真是这份儿的!”花楼的妇人一舒大拇指,“比爷们儿还爷们儿。”
徐春君不在意她说话粗鄙,继续说道:“但我还有一番话要说,各位要听清楚,更得记住了。我们家大爷挥霍无度,在京城都是挂了名的。
这么多年从他手里挥霍出去的赢钱,数也数不清了。
但如今是我当家,必然得想法子让这个家过下去。若还是依着大爷以前的做派,要不了多久又得坐吃山空。
我家上有太婆婆和婆婆需要奉养,下有一众仆从月月开支。
况且大爷不务正业,一分钱的进项也没有。
更何况吃喝嫖赌于其身毫无益处,郑家就这一棵根苗,总不能眼见他掏空了身体,不闻不问。
夫妻同体,荣辱与共。我一个妇道人家,本事再大,也得以夫为天。
因此告诉各位知道,以后大爷若去你们那里,再欠账,无论多与少,我都不会替他还。
你们可以不做他的生意,又或者你们愿意让他欠账,这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但说句实在话,只怕你们这账多半是要不上来的。这件事还请你们各位替我多多宣传,让京城的人都知道。免得闹出误会,吃了亏。”
徐春君一席话,入情入理,刚柔并济。
这些人听了,也没什么可反驳的。
换成是他们自己,家里若有人这般的荒唐,岂有不加约束的?
他们当然愿意生意兴隆,主顾越多越好。
可也不能丝毫不顾道义纲常。
若是郑家人乐意让郑无疾吃喝玩乐,那没什么可说的。
可如今人家大奶奶发话了,他们不答应还能怎么着?
因此拿着欠条一个一个地到账房去,核对好了,拿了银票走人。
郑无疾自以为带着小妾去游山玩水,是给徐春君添堵。
却不想徐春君顺势而为,甚至打发郑大虎再给他送银子去。
一则是把郑大虎调开好摆弄郑龙,二来也是让郑无疾在外头多待些日子,自己好清理后院。
她让郑大虎带去五百两银票,而今天却将郑无疾吃喝玩乐的后路给断了,省下的不知是五百两的多少倍。
估计等郑无疾回来,就得彻底傻眼。
将这些人都打发走了之后,紫菱对徐春君说:“姑娘这法子可真叫人痛快!以往也是太太她们太纵着姑爷了,每年少则几千两多则上万两,多厚的家底不得败光了?这回不给他银子,看他还能胡闹些什么。”
“路漫漫其修远兮,”徐春君却轻轻叹了口气说,“想要浪子回头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