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召了楚芝过来,问她:“你上次说的那个蜜渍樱花,具体到底该如何做?”
楚芝道,“先摘下花,去了叶柄,用盐水浸泡半个时辰,接着捞起铺开,阴干,再取了干净的瓮,一层花,一层蜜这般放着,密封起来,过了一个月就可以吃了……”
“你瞧瞧,”她指着窗外那棵硕大的樱花树道,“这株垂枝樱适合拿来蜜渍吗?”
“当然适合。”
嘉月轻叹一声道,“可惜宫里人都没有做这种小食的经验,不得要领,味道就要差一些……”
楚芝接口道,“那有何难,我在家时常做这个,不单樱花,梅花、兰花、桂花都可以用来蜜渍,阿姐这株垂枝樱颇为茂盛,做个两三瓮不成问题,我给你做几翁埋在樱树下,够吃好几年了,但愿日后阿姐吃起蜜渍樱花时,总能想到我。”
嘉月嘴角宠溺地绽放,这才是朝气蓬勃的小娘子啊!
“去吧,你再不去,那树就要掉秃了。”
楚芝嗳了一声,提起裙裾,笑盈盈地跑了出去,让仲夏拿了两个大笸箩,便和她一起蹲在地上拣花,残的、小的都不要,只留最大最新鲜的,这样蜜渍了,花仍是完整的,用温水和开,就能重新绽放。
几人忙活了半晌,地上零落的花已拣得七七八八,却还是不够,她兴致一来,让仲夏又寻了把竹竿来,捋高了袖子,接手拿过去,用力敲打着树梢上的红云。
簌簌一打,落英缤纷。
仲夏几个便站在边上看着她打,见她抿紧了唇,一副认真的模样,不禁都笑了起来。
楚芝打了一阵,胳膊有些酸楚,便停下来甩了甩手,准备接着再来,没想到,手一滑,竹竿却斜了出去,她双手想抓住,可竹竿太长太重了,只听咔嚓一声,手腕骤然一痛,竹竿当然也没抓住,就这么倒了下去。
仲夏几个也发现了异样,赶紧停止闲扯,疾步上去想接下,然而她们离得太远了,只能眼看着竹竿朝着那装满了樱花的笸箩倾倒下来。
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一双大掌轻松一握,意料之中的灾难并没有发生,竹竿很快被重新扶正。
仲夏几个连忙欠身行礼道,“奴婢参见顾大人。”
顾星河曼声道:“姑姑客气,某受娘娘宣召进宫,烦请替某通传一声吧。”
楚芝揉了揉手腕,讷讷地觑着眼前这个伟岸的年轻男子,只见他长了一双深邃的眉眼,鬓角磊落,一身朱色公服衬得他挺拔如山。
听仲夏等人叫他顾大人,再瞧他拿二品大员的服色,这么年轻的大员朝中寻不出几个,想来便是銮仪使顾星河了。
楚芝在家倒是听姑父提起过他,他虽出身世家,可到了他这代,家族已经式微了,可以说他是靠自己的能力才爬到了今日的这个位子,也因此,姑父对他颇为赞赏。
楚芝不知道的是,正是嘉月特地给两人制造了这次会面。
嘉月当然也知道此人是个栋梁之材,他虽有着世家子弟的锋芒,可却不偏不党,眼观六路,最重要的是,此人与首辅并无私交,且模样周正,又尚未婚配。
若只是素未谋面的男女蓦然一旨成婚,指不定要成为怨偶,又或者暗地里憎起她这个指婚人,所以嘉月一开始就存了心思,先让他们相处一番,实在不成,再另作打算。
第二十五章
忍冬回过神来, 拔腿前去,春桃则上来接过他手上的竹竿往后院走去,仲夏赶紧为双方介绍, “县主, 这是銮仪使顾大人。”
又对顾星河道,“顾大人, 这位是乐融县主。”
说道便借口称忙,踅身离去。
那厢的忍冬自然不会那么快回来, 只剩这么一对陌生男女干站着, 两人都有些局促。
顾星河甫一进了顺宁门就见到了这个年轻的女子, 她和其他宫女子穿得不一样, 一身松花色缠枝莲褙子, 天青的交领襦裙, 黑油油的发梳成一个简单的螺髻, 仅用几支鎏金笄插着。
越是这般素朴, 越看得出一个人的气质, 骨子里自有一股高傲浸润着,肩背削瘦, 却像隐了一张弓,收张自如。
宫里没有这个年纪的公主,太后没有姐妹,家人也都不在了,他心头纳闷, 这到底是哪个世家女子,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深思, 仲夏就替他解了心中的疑惑。
原来是乐融县主——平威王遗留于世的女儿。
他眉心一紧,却拱手遥揖道, “臣参见乐融县主。”
楚芝颔首回了礼道,“顾大人不必多礼。”
她知道,他的施礼只不过是出于教养,其实她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没有封地的县主,论地位,哪里比得上如日中天的他呢。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一瞬间,侍女都鸟兽散,并且有种不打算回来的错觉,她尴尬得度日如年,止不住想逃窜,遥瞥他从容淡定的脸,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是了,输人不能输阵,落荒而逃算怎么回事,她觉得她虽没有阿姐那般处变不惊,可她一直以来,将阿姐看做榜样,这点不服输的劲儿还是有的。
打破尴尬的办法就是主动开口说话,她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才想出一句话来,“将才,多谢大人拯救了这些花,要是都碾碎了,那一上午的努力就白费了呵呵……”
顾星河只不过是顺手,哪里注意到什么花呢,闻言这才把目光转向地上那装满了花的笸箩,顺着她的话道,“不过是些落花,还能用来做什么?”
对于他不解风情的话,楚芝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否定他的武断,“作用可大了,可蜜渍、糖渍,还可以做香包,做胭脂……用来酿酒也很不错呢……”
顾星河嘴角抽了抽,果然是闺阁里养尊处优的小娘子,心思只能放在这些风雅之事上,可是他是个杀伐果断的武将,体会不了这种乐趣。
不过脸上倒也没有露出不悦,评价了一句:“县主真是好兴致!”
楚芝抿了抿唇道,“只是借花献给阿——娘娘罢了,等我回了丰州就没有这种机会了。”
顾星河也勾了勾唇,没接她的话。
这时忍冬终于“姗姗来迟”,“顾大人,娘娘宣召。”
他也不再迟疑,对楚芝略颔首,便跟着忍冬往殿内走去。
待他离去,楚芝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这人气势摄人,又是个陌生男子,刚才的她,大气都不敢喘。
好不容易等到他走了,她这才匆匆把掉落在地上的花拣了,装到笸箩里,和晚一步赶到的仲夏她们一同端了,先用清水冲洗掉灰尘,接着一人拿了一把剪子,剪掉长叶柄,将花抛入盐水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