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进更待何时!
她脚尖轻点,从树梢上落了下来,放轻了脚步,贴到帐前竖耳静闻,未闻人声,于是悄悄拨开了油毡,猫着身子探了进去。
她止不住腹诽:她这个皇后做得跟贼似的,可真算脸面都不要了,魏邵,你可千万要上钩啊!
帐内只有一盏银釭,一点灯火阑珊,周遭都只有蒙蒙的一层。
她蹑手蹑脚地挪到了屏风边上,越来越明晰的水声从屏风后传了过来,她屏住呼吸,勾头一看,只见一个上身赤•裸的男子坐在一张小杌子上,俯下身,双手在木盆里来回涤荡着沐巾,接着捞起来,两手一扭拧干了水分,接着便开始擦拭着身子。
她没想到,会撞见如此香•艳的场面,正踌躇着,等他擦完了身子再上去与他深谈一番,于是往后躲了一寸。
不想,却碰到了搭在屏风上的衣服。那衣服刚一动,便被她急忙攥住了,只发出了轻微的一声窸窣声。
他耳朵一动,警惕了起来,把沐巾扔到了木盆里面,溅出了几滴水花。他则取过一旁的雪白的单衣套了起来,手上系着带子,锐利的眼风却瞄了过来,“谁?”
嘉月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绕过了屏风。
她做出了噤声的动作,“燕王别喊,是本宫……”
魏邵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了一圈,这才接着套上妆花锻的圆领袍,扣上襻扣,束好蹀躞带。
“娘娘漏夜造访,有何事吗?”
“今日承蒙燕王相救,也不知你背上的伤究竟如何,本宫心里过意不去……”
她刚迈出了一步,就见他戒备地退了半步。
她不想自己竟被他视同蛇蝎,心头不由得一恼,柳眉怒竖,从袖笼里掏出了一只青玉瓶子,别着脸横臂一伸,“这是本宫私藏的金疮药,你拿去用吧。”
他在她手上瞥了一眼,淡淡地收回目光,“娘娘还是拿回去吧,臣是武将,哪里就缺这些伤药了?”
“本宫活了这么多年头,第一次有了砰然心跳的感受,不想却是芳心错付,被当成轻浮之人,既如此,那……那你就当没见过本宫吧。”嘉月忿忿得说着,脚尖磋磨着回过身去,脚底仿佛粘在了地面一般,那短短十几步的距离,被她走出了生死别离的感觉。
她在等他开口,可始终没有等到。
终于到了帐边,正要伸手去掀油毡,却被一双大掌摁住了,一扭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跟在了她身后,他如雪松冷冽的气息几乎笼住了她,黑沉沉的眸子里似乎有暗潮涌动。
她顿觉眼前曙光乍现,转过身便扑进了他如盔甲冷硬的怀中。
“娘娘。”他寒冷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她硬着头皮,伸出双手去,紧紧箍住了他的窄腰,眼泪也簌簌掉了下来,沾湿了他胸前的衣,“本宫当真不是那种荒•淫•放•浪的女子。”
他顿了一下,并没回应她的话,而是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放手。”
她抬起头来,眼里罩着雾蒙蒙的水光,愈发楚楚动人,嘴里却轻叹,“燕王还未成家,那你有心仪的女子吗?”
他几乎不假思索便回了一声,“有。”
她怔住了,这俨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倘若他真的有了心仪的对象,那她与那勾人的狐妖媚子有何区别?只怕继续纠缠,更遭人厌弃罢了。
她讪讪地收回了手,用袖子擦着眼泪,“那……你为何不成亲?”
他看着她,语气也软和了不少,“当然是……臣配不上她。”
“怎么会呢?”她真心不理解,就如今他的地位,谁还能瞧不起他?莫非就因他脸上长了道疤,可是他模样长得周正,已经是她所见之人里名列前茅的了。
他黯然失色道,“真正的金枝玉叶,哪里瞧得上我这粗鄙的武将。”
嘉月转念一想,忽而又改变了策略,“不知燕王看上了哪家的千金,本宫倒是可以帮你们牵桥搭线,想个法子,让皇上给你们赐婚!”
魏邵见她眉眼里一碧如洗,光可鉴人,哪里有半分伤心的模样,不禁牵唇,自嘲一笑,“不劳娘娘费心,她无意于我,又已嫁作人妇,我怎能棒打鸳鸯?”
嘉月这才拐过弯来,继而温声劝他,“既然如此,那燕王就把眼光放长远些吧,至少你眼前,不正有一个仰慕你的本宫吗?”
魏邵踱开了步子,径自坐在了圈椅之上,“娘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燕王,”她见他并不反感,便跟了过去,坐到他身侧的另一张圈椅上,这才低低地诉道:“你只见过本宫尊荣的一面,可知本宫的背后早已体无完肤。帝王的心,比海深,不管你信不信,本宫从没想过把心交付给皇上。”
魏邵眸里闪过一时惊讶,很快便沉入浩瀚的湖水中,他转过头来,提高了声线道,“娘娘是说……您从来没喜欢过皇上?”
“不错。”
他眉心渐渐地攒了起来,声音里有别人觉察不出的轻颤,“那娘娘为何要告诉臣这些?”
她的双眼璀璨的仿佛含着银河,红馥馥的嘴唇坦坦荡荡,“因为本宫喜欢你啊。”
魏邵闭了眼,重新坐直了身子,半晌才睁开眼,漠然道:“娘娘要臣做什么。”
嘉月并没正面回应,而是笑了起来,“你知道,皇上并不十分信得过你吧,倘若你失了皇上的信任,那么……你在朝堂还走得下去吗?”
魏邵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她又本事令燕无畏提拔他,自然有本事离间他们的关系。
他沉吟半晌,终于缓缓开了口,“臣为娘娘马首是瞻。”
她笑靥如花,支着手肘探过身去,在他耳边低语,“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一股若有似无的馨香萦绕在魏邵鼻间,那温热的气息也令他的耳边迅速升温,他默默攥紧了双拳,脸上僵得犹如石像。
也就在将才,她确定了他的野心,这也坚定了她一直以来对他的揣测,不过,光是这样,远远不够,没有感情的合作,不过是只琉璃盏,外表雅观,实则不堪一击。
她要让他心甘情愿的,为她俯首称臣。
见他仍愕然地定在那里,幽幽的双眸没有一丝神采,不由得软和了三分,“怎么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