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的那一幕是陈景恩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也是支撑他走过寒冬、走过黑暗的明灯,是他的信仰。然而在一夕之间,发觉所有的执着都是错的,他弄错了人,搞错了报恩对象,十二年来的一切只是一个笑话,他怎么受得了呢?
她在离开海山时就决定放下那段感情,遗忘过去的一切,可是,她忘记了还有《梦回纽约》,千算万算,没算到竟然会让他听到那首曲子。从没想过,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毁掉一个人,还是那个她曾经深深爱过、关注过的人,怎么办才好?
第二天,沉青枝到饭厅吃饭,看到陈景恩坐在那里,十分吃惊地问:“这是?”
杜蓓琪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边把早餐端上桌,一边说:“他是陈景恩,你认识的。”
陈景恩?沉青枝认出了眼前的人,但杜蓓琪不是说他们已经分手了吗,他怎么会来这里?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沉青枝打量着眼前的人,很快发现了异常:“他这是怎么了?”陈景恩的眼睛没有一丝神采,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不像正常人的模样。
杜蓓琪也想知道他怎么了,可惜她没有答案,只是猜测可能是他的ptsd复发。
不知道该怎么向沉青枝解释,杜蓓琪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借口:“他出了车祸,丧失了记忆,变得有些痴呆了。”对,就是这样,是车祸造成的。
沉青枝有些紧张地问:“他不去治疗,跑来我们家做什么?”对于这位大人物的出现,沉青枝没有丝毫好感,反而十分担心。
最近,杜家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连带“辉耀vc”也遭受了重大损失,她很怕有人来找她和杜蓓琪的麻烦,特别是作为“前男友”的陈景恩,怎么都无法让人放心。
偏偏杜蓓琪说他出了车祸,失去了记忆,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沉青枝心里奇怪到了极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忽然就变成傻子了?
杜蓓琪看出来沉青枝不喜欢陈景恩,急忙安慰她说:“以前我告诉过他我在北卡,他凭着仅剩的记忆找来了这里,妈,很快就有人来接他回去了,你别担心。”
沉青枝露出怀疑的目光,不过杜蓓琪似乎不愿讲太多关于陈景恩的事,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以前在海山,丈夫是她的天;来北卡后,女儿成了她的天,她对目前的生活十分满意,没必要给自己添堵。
吃完早餐,沉青枝出门去了朋友家,杜蓓琪领着陈景恩坐到了沙发上,拿出指甲剪帮他剪指甲。
周围很安静,阳光透过百叶窗投照在地板上,黑色暗影和金色条纹交替排列,疏密相间,犹如铺了一地美丽的花纹。
天空的流云时聚时散,房间内的光线时明时暗,像在无言宣告时间的流逝。
房间里,只听到指甲剪发出的“咔嚓”声。
“我帮你预约了心理医生,就在今天下午,到时候我带你去诊所,你要乖一些。”
剪到一半,杜蓓琪侧脸,看到陈景恩不知何时换了姿势,趴在了沙发上,一手垫着下巴,一手被她握在手里,那样子就像一只大型犬科动物,半闭着眼,享受着主人的宠幸。
“失忆了都不忘享受,你天生就是个享乐派。”她竖起他的指头,捋了捋,捏住他的指尖,继续给他剪指甲:“我还记得你曼哈顿家里的那个大浴缸,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吓死我了,感觉自己误入了某个高级浴场,当时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一个追求极致生活的人。”
“后来随着对你了解的深入,愈发确定了我的想法,你住的房子、开的车、穿的衣服,都是顶好顶好的,连找的女朋友也是”她边说边傻气地笑起来。
“你看看你,读书的时候每门功课都是a,工作上从来都无往不利,人长得好,身材又那么棒,有思想有才华,你知道你有多让人嫉妒吗?”
“大家都说能量守恒,你在一方面获得了多少,也将在另一方面失去多少,看吧,你现在破相了,又变成了一个呆瓜,果然维持了生物界的平衡。你说说,你将来要怎么办?”
杜蓓琪说着,难过地皱起了小脸,低语着:“要是治不好,你将来要怎么办呢?”
他收回手,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不解地望着她,眼睛大大的、亮亮的,神情脆弱又迷离,一副孩童才会有的模样。
“对不起,我真地没想到,你会被刺激成这样。”不知道他的症状还有没有希望恢复,如果恢复不了,他的后半辈子岂不是毁了?
“早知道你会变成这样,在我们还没有分手的时候,我就应该告诉你,那首《梦回纽约》是我写的,十二年前,你在百老汇大街上遇到的人是我。”
“在我们相遇之初,我觉得你很眼熟,可是并没有想起来我们在哪里见过。后来,我终于想起来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发生了车祸。我恨你一心一意护着狄沐筠,不顾我的死活,自然不肯原谅你,天天想着如何离开你,也没有说出十二年前的真相。”
“细想起来,你对我一直很真诚,从没欺骗过我,而我却戏弄了你。我左手的肌腱没有断裂,为了报复,让你难过,我故意买通医生演了一出戏,十二年前百老汇街头的真相我也从未告诉你。”
“我离开海山的时候,已经放下了,不恨你了,反而有些感激,感激遇见了你,给我人生的画卷添了那么美丽的一笔。”
“我想,你喜欢的是那个曾经拉你出泥潭的幻影,和她是我、是狄沐筠有什么关系呢?你想守护的,是心中的那盏明灯,而你,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它没有熄灭,一直都在的,对不对?”
“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从来都是,这一次,一定要坚强一些,勇敢地站起来,千万别让我看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