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二年皇上赐婚,可否请薛大人告诉我、也告诉堂上赵大人,甚至今日旁听的诸位百姓,回京领旨完婚时,您带了什么人回来?”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落在薛况身上。
薛况微微垂了垂眼,沉默了片刻才道:“此事是况理亏。边关胡姬,半大庶子,皆是我薛况对不起人。但这些事皆发生在皇上赐婚之前,属况荒唐。迎娶夫人进门后,甚至再未纳妾。若夫人强要以此相压相逼,盖况对夫人无始无终,况虽甘愿蒙受,心中到底不服。”
不愧也是用兵如神的一代战将,这脑子转得的确很快。
陆锦惜都不由得在心里夸赞他一句。
的确,这时代的男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男人不纳妾,简直可以盖章对妻子是真爱了。
只可惜,当年的陆氏,并未真正拥有这样的殊荣。
相反……
她的日子过得比谁都要艰辛。
“薛大人心中不服,锦惜心中又岂能无恨?这一场赐婚,打从一开始便不是家父所愿,若非皇上金口玉言不能改,我陆氏书香世家,无论如何也不敢将终身托付给一名娶正妻前便有了庶子的男子。”
陆锦惜不跟他谈感情,只把事实又摆了一遍。
“况且成婚十一年,聚少离多。大人自谓且敬且爱,可后宅中的生活,您又知道多少?”
“……”
这一下,薛况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他真的不知道,或者说即便有隐隐的猜测,此刻也不能宣之于口。
在这片刻的沉默间,衙内窃窃私语之声已起。
因为早些年有关大将军夫人陆氏的一些传言,早流遍了京城,谁不知道陆氏是个面团似的人物?
那将军府到底高门大户,阴私手段哪儿能少得了?
陆氏在将军府过得不好,这几乎是满京城公认的。
但这时候,陆锦惜也不自己说自己有多苦,很多话从受害者的口中说出来,难免会带有太多的主观色彩,一则一个说不好会让人怀疑其话语的真实性,二则总有一些话要旁观者说出来才最震撼。
所以此刻,她只重新转身面向堂上坐着的赵明德一拜,道:“有几名人证,不知可否请大人代为传唤?”
“人证?”
这么奇葩的一官司还拉出人证了?
赵明德险些一口喷出来,可关键时刻还是忍住了,咳嗽了一声忙道:“传,传,夫人想传谁作证?”
陆锦惜直接报出了一串名字:“一传将军府太太孙氏、三少奶奶卫氏,二传府内一等丫鬟白鹭、青雀;三传回生堂大夫张远志。”
后方百姓中的议论声顿时就大了起来。
往日薛况那军师蔡修此刻也站在人群中,听得这一句时,一下就想起自己关注京城消息时听闻的那些事情来,心里面“咯噔”地一下,暗道一声“坏了”。
可人在堂外,又实在无力阻止。
这时候能怎么办?
难不成要他去将军府、去回生堂,派人把府衙的人拦下来吗?
那可真是欲盖弥彰,自寻死路了!
事到如今,站在堂中的薛况或许还没什么感觉,但后头冷眼旁观的蔡修已然是跌脚暗叹了一声:输了!
果然,等传唤的人证一到,再一问询,全场便是一片哗然!
陆锦惜先客客气气地问了昔日的婆婆孙氏和弟妹卫氏,在府中对自己如何。婆媳两人当着众人的面,自然辩称待她无功无过,虽算不得特别偏宠,却也绝对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可接下来就轮到那两个丫鬟了。
白鹭与青雀自陆锦惜改嫁后便一直留在府中伺候哥儿姐儿,她们都不是陆氏当初进将军府时伺候的,可她们伺候的那段时间,偏偏是陆氏过得最惨的一段时间!
两个丫鬟也算是忠心耿耿,更兼之当年在府中见了不少欺软怕硬的丑事,虽知这里头也有陆氏性情懦弱的原因在,可但凡这府里有个人真正地护着她,又岂会如此凄惨?
这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哽咽。
从她们刚跟陆氏时讲起,种种内宅中凄苦幽怨的细节一一道明,直说得旁听众人中不少心软之人暗自叹息,更有妇人悄悄擦了眼泪。
陆氏当年韶华正好,既无心机,也无城府,虽有个大将军夫人的光鲜名头挂在身上,可要面临的事情、要交际的人物却没一样是当时的她可以应付的。
在那府里,她孤立无援。
浑然一个行走在黑暗中的失路人,跌跌撞撞,摔了满身的伤,可既不敢为外人所知,也不敢告诉家里人,使老父为她担惊受怕。
只好将痛忍了,将忧藏了,逼得自己无路可走。
两个丫鬟的供述,显然比孙氏和卫氏干巴巴的否认来得有冲击力,更不用说孙氏与卫氏还是造成陆锦惜悲剧的推手之一。纵使丫鬟们没说她们太多坏话,可仅有的那么一点蛛丝马迹,已足够令人遐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