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又不说假话。”
薛迟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暗想也没哪个王八蛋敢背后打他小报告,心里也不虚,只跟陆锦惜说先生们的事。
“现在学斋里,又不是我一个人知道。”
“大家都清楚。”
“他们一上午都没上课,就葛先生教咱们念了《四书》,其他先生都在那里写拜帖呢,字斟句酌的。好像下午要去见太师府的什么大公子,又叫什么顾老先生……”
陆锦惜顿时一怔:“太师府,大公子,顾老先生?”
“反正叫的名号有不少,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甚至不知道那是几个人。
薛迟含糊地带了过去,只把桌上筷子抓起来,戳了戳碗里的米饭。
“好像这个人还不好见,只是因为我们葛先生是这个什么老先生同年的举人,跟他认识,所以其他先生也想借机拜会。”
“我今早跟二方从他们窗下过,还听他们谈起呢。”
“二方”是称的罗定方。
因罗定方在家中行二,薛迟又不爱叫他“罗二”,就擅给起了个诨号叫“二方”。
一开始罗定方还不乐意,后来也拗不过薛迟,就这么叫了。
罗定方习惯不习惯,谁也不知道,反正薛迟是喊顺口了。
他眨巴眨巴眼,看向陆锦惜:“娘,你说先生们这算不算是‘渎职’或者‘假公济私’?”
这小子!
陆锦惜忍不住给他脑门儿一下:“学问没涨多少,倒先学会给人盖帽子了!”
“哪儿有……”
不过就是现学了几个新词儿,显摆显摆罢了。
薛迟抱了自己的头,为自己叫屈:“反正先生们可以给自己放假,我们都要听先生的……”
“所以这件事告诉我们,想要无拘无束,你先得成为‘先生’。”陆锦惜心底无奈,只夹了一筷子肉起来,给薛迟放进了碗里,“在没成为‘先生’之前,你就乖乖老老实实上学。赶紧吃饭吧!”
“成为先生?”
薛迟念叨了一声,皱着两道眉思索起来,忽然觉得娘亲说话很有道理。
如果他也成为了“先生”,不仅能放自己的假,还能不放别人的假。
那可真是太舒坦了啊!
这么算算,好像是应该好好读书?
怎么觉得想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薛迟本欲深思,不过一想反正殊途同归,管他三七二十一呢。
眼见陆锦惜给他夹了菜,他便不言不语地埋头吃饭了。
等到吃过饭,用过茶,他就跟陆锦惜说了罗定方邀他下午去英国公府玩的事。
陆锦惜想着,左右都是小孩子,今日又放假,便应允了。
于是薛迟辞了她,向英国公府去。
待他一走,陆锦惜便琢磨了起来:薛迟之前提到的“太师府大公子”与“顾老先生”,指的应该都是顾觉非。
“老先生”,这三个字说来话长。
在外面,这称呼没什么大不了;可若放进文人之中,可就颇有分量了。
文人圈子里,习惯见了个有学识的,就要客气地称一句“先生”,以至于“先生”遍地走,称呼都不值钱了。
而翰林院,却偏偏是高才汇聚之所。
这里几乎都是进士出身,真才实学,自与旁人不同。为区别于满大街的“先生”,他们都在相互称呼时,多冠一“老”字。
是以,“老先生”这称呼,必得是两榜进士出身且被点入了翰林院的清贵,才受得起。
顾觉非当年探花及第,金殿上便点了翰林官,授了编修。
光阴学斋里这些先生,叫他一声“老先生”,半点也不为过,毕竟科举场上的规矩,半点不输给翰林院,都是按功名论资排辈的。
陆锦惜想着,不由笑了一声。
这一位顾大公子的交游,比她想的还要宽泛上一些,倒真跟传说中那样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龙章凤姿,十人九慕。
人中骐骥,秀出班行。
她倒生出点兴趣来,想尝尝这画皮妖的滋味儿。
只可惜……
接触的机会少了些。
陆锦惜摇了摇头,心里叹气,有些意兴阑珊,只垂了眼帘,含了半口清茶吞下去,暂时把这念头放下了。
什么嫩草老草,如今都是吃不着的。
她还是收敛收敛心思,专心料理料理“窝边草”的好。
窗外头,难得出了和风丽日,蓝天白云挂在弯弯的玄黑檐角上,已有了开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