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力气不大,谢黎没有感到疼痛,反倒是他自己因为陡然用力,牵动了伤口,立刻虚弱地剧喘起来,听上去就像是惶恐地抽泣一般。
谢黎:“……”
她只能坐下来,耐心地轻拍他的后背:“……别着急,想说什么慢慢说,我就在这里,不会走。”
半晌过去,他才勉强止住剧喘,头发已被冷汗打湿:“我想要你抱抱我。”
“什么?”
“我从来没有被人抱过,”他低哑地道,“即使是梦里,也没有人愿意抱我。如果你愿意抱我,就说明这不是梦……我真的得救了。”
“但你的伤……”
“我不怕痛,”像是察觉到她的态度松动,他迅速抬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求你,抱一下我……就一下。”
谢黎没办法:“那你不要乱动。”
她弯下腰,轻轻环抱住他,本想意思意思就松开,年轻男人却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紧紧地搂住了她。
可能因为真的是第一次被人拥抱,他心脏怦怦狂跳,呼吸急促,胸腔急剧起伏,全身上下的肌肉紧绷到了痉挛的程度。
他似乎激动极了,面色涨得通红,连眼角也有些泛红。
一时间,谢黎耳边全是他几近战栗的呼吸声。
“……好,好了,松开我!”谢黎感到身前一阵温热,心道不妙,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不会全部崩开了吧。
低头一看,他的伤口果然全部裂开了。
皮肤钉一般用于钉合大面积伤口,除非剧烈运动或伤口愈合,否则几乎没有脱落的可能性。
年轻男人的伤口却尽数裂开,可见他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抱她——几乎是不要命的抱法。
谢黎一阵头疼:“都说了不要乱动,又得重新包扎一遍。”
他顿时做错事一般低下头:“对不起,从来没有人抱过我……我太激动了。”
“不用跟我道歉,”谢黎终于意识到,年轻男人现在的智力跟小孩子没什么区别,面对他错误的行为,必须进行严厉的谴责,否则他下次还敢,“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你想怎么乱来都可以。但如果你想继续被我照顾,就得听我的话,好好养伤。”
他目光闪动了一下:“听你的话,就可以一直被你照顾?”
“对,”谢黎抱着胳膊,拿出在孤儿院工作的经验,居高临下地说道,“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不会再抱你一下。”
“那我听你的话,你会抱我吗?”
“会,”谢黎说,“但不是现在。”她指了指墙上的电子钟,“你浪费了我很多时间。如果你伤口没有裂开的话,我现在已经在吃晚饭了。”
“对不起,”他道歉的速度倒是很快,目光也始终像小男孩一样干净澄澈,“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我接受这个道歉。”谢黎叹了一口气。
再次钉好年轻男人的伤口,已经是凌晨一点钟。
刚好这时,止痛药生效,他闭上眼睛,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
谢黎饿得前胸贴后背,打开冰箱,却发现蛋白条已经被啃得差不多,家里唯一剩下的食物,是老板送的巧克力米饭。
谢黎:“……”
现在点外卖也来不及了,她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打开饭盒,吃了一小口。
出乎意料的是,还挺好吃的。口感有点像巧克力千层蛋糕,区别在于蛋糕胚子变成了捣烂的米饭。
好吃是好吃,但一想到这是米饭,谢黎的表情就一言难尽。
吃完以后,她简单冲了个澡,就在客厅躺下了。
她闭上眼睛以后,年轻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骗谢黎,的确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认知功能也退化到了十几岁的水平。
但他还记得谢黎。
甚至记得,她是杀死他的人。
可是,那又怎样?
他看了看包扎完好的伤口,又看向沙发上的谢黎,内心涌起一股奇异而滚烫的餍足。
她还是救下了他。
甚至把他当成小孩子照顾,用非常亲昵的语气训斥他,让他听她的话。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训斥过,也没有被人这么关心过,感到新奇的同时,也感到一阵无法形容的……紧张和惶恐。他只能被她照顾到伤口痊愈。
痊愈以后,她就不会再照顾他。
想到这里,他果断扯下伤口上的皮肤钉,被钉合的伤口瞬间裂开,皮开肉绽,暴露出模糊的血肉,鲜血顿时犹如开闸一般汹涌而出。
为了让谢黎相信他是真的受伤了,他没有屏蔽痛感,可以感到伤口传来的剧痛。
随着皮肤钉全部落下,鲜血几乎浸湿了被褥,他脸上不仅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反而泛起微微的笑意。
一想到第二天谢黎看到这一幕后,会更加关心他,照顾他,甚至会给他一个拥抱……
他的神色就变得十分古怪,呼吸也粗重起来,胸腔急促起伏,手指也有些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