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仍在肆虐,门窗关得越严实,越能听见笛声般尖厉呼啸的风声。
周姣走进电梯,按了楼层。
江涟没有看她,径直走到电梯的角落。
他没有跟她寒暄,也没有告诉她,他们等下要做哪些工作。
周姣早已习惯。
江涟一向如此,能离她多远就离她多远,能不跟她说话,就决不开口说一个字。
很快,电梯抵达负二楼。
周姣正要去换上防护服,忽然,脚步一顿。
她看到了他们今晚的解剖对象之一。
是一个男人。
他平躺在停尸台上,皮肤呈僵冷的灰白色,似乎已经死去多时,双脚却在不停地往下滴水。
“嘀嗒,嘀嗒。”
尸体的脚下已积起一滩浑浊黏腻的污水。
周姣朝江涟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江涟说:“他被寄生了。”
周姣懂了,去消毒室换上防护服和护目镜,走到尸体旁边。
很明显,尸体被低等变异种寄生,已发生一定程度的畸变,耳后长满了橡胶般的触足,鼻孔像伤口愈合一样,被两团粉红色的嫩肉堵塞住,脖颈处浮现出两道刀割似的腮。
有的鱼死后,腮会继续翕动,这具尸体也不例外。
周姣走过去时,它的腮仍在颤动,一张一合,渗出乌黑的污血。
周姣问:“变异种寄生在哪儿?”
江涟走到她对面。
他也戴上了护目镜,这种只讲究实际不讲究时尚的打扮,却衬得他的五官更加冷峻、美丽。
不知是否周姣的错觉,她总觉得,今晚的江涟显得有些……湿黏。
明明他的身上没有一滴水,周姣却感觉他的发丝、眉毛和眼睫毛,甚至不时往下一压的喉结,都笼罩着一层阴冷的、死气沉沉的湿气。
跟尸体往下滴落的黏液,如出一辙的阴冷。
“周姣。”江涟突然开口,一字一顿,僵冷且不耐,“不要看我。”
周姣移开视线:“抱歉。”
江涟拿起手术刀,剖开尸体的肚子。
很难想象,他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下手极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离,精准而利落。
灰白色的皮肤刚一剖开,密密麻麻的卵便倾泻而出,如同一颗颗储满脓水的白色石榴。
最外面的卵已经有开始孵化的迹象,透明的薄膜隐约可见胚胎的雏形。
周姣用特制的镊子夹起那枚卵。
近距离观察,更令人恶心,卵里居然蜷缩着一条人脸鱼。
周姣放下镊子,有些想吐。
果然,不管什么生物,只要长得像人,就丑得掉san。
“这是什么变异种?”周姣问,“第一次见……呕。”
她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海里的变异种,”江涟淡淡地说,“没有智力,只有生存的本能,逮什么寄生什么。孵化的过程中,会伪装成身边最强大的物种吓退天敌。”
周姣了然:“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长得这么恶心。”
她望向江涟,想讲个笑话,活跃一下气氛,问他有没有看过一个丑猫合集,世界上本没有丑的猫猫,但因为长得像人,便变成了丑猫。
这条鱼很明显也是这种情况——本来可能在鱼界是一枝花,但因为生物本能,遇到强者便会模仿对方的形态,莫名沦为了一条丑陋的人脸鱼。
谁知,这笑话还未讲出口,江涟突然用两根手指捏住了那枚卵。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即使戴着蓝色橡胶手套,也可以看见凌厉而流畅的指骨轮廓。
江涟看着那枚卵,神色莫测。
半晌,他淡淡一笑,放下那枚卵:“确实恶心。”
周姣:“?”
被他这么一打断,她也没了讲笑话的心情。
暴风雨似乎越来越大。
怒涛的轰鸣声和狂躁的雨声如钢绳般在头顶鞭笞,伴随着海风尖厉的呼号,有那么一刹那,周姣不禁生出了一种错觉——在这酷烈的暴风雨之夜,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她和江涟两个人。
不过,一低头,这种错觉就消失了。
除了她和江涟,还有好几具被变异种污染的尸体,等着他们去鉴定归类呢。
周姣叹了一口气,走进消毒室,为全身做消杀。
一般变异种不用这么麻烦,但这是寄生类变异种,不得不防。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走进消毒室的那一刻,原本被他们收进容器里的卵突然蠕动了起来,透明薄膜里的人脸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
它们退缩着,颤抖着,恨不得突破生物限制长出四肢,手脚并用地逃离面前的男人。
江涟摘下护目镜,脱掉蓝色橡胶手套,重新戴上金丝眼镜。
他的五官依然冷峻,气质依然洁净,与面前肮脏、湿黏、密密麻麻的人脸鱼卵形成强烈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