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又作罢。
她是瞒着慕轻尘出来的, 得尽快回去,免得慕轻尘生疑,懒得因这事瞎耽误功夫。
收回视线转身,恰逢初月姑姑从二楼下来寻来,唤她一声公主,踩下最后一梯台阶,侧身贴在墙边,躬身请她上楼。
常淑原地怔愣半晌,只觉一颗心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四肢百骸的热血齐齐涌上头,脸上直冒汗。
她从未如此紧张过!
来的路上她已被喜悦冲昏了头,意外老天对她的眷顾。避子药是会伤身的,所以她才十分注意调理,本以为少说也得明年才能调理好,不想两个月不到的功夫便怀上了
怕是老天爷也觉得她亏欠慕轻尘,终该还债了吧。
公主?公主?初月姑姑察觉到她的异样,小心轻唤她。
常淑一下回神,脸上恢复平静,扶住栏杆一步步上到二楼,看到了林渊的那颗大脑袋。
以往她没注意过,总劝慕轻尘别叫人冤大头,今日一看,方觉得他脑袋是真的很大!
好似一不小心,能把脖子压断。
时间紧迫,她免了林渊的礼,在一方几案边提裙落坐。
林渊跪于她对面,熟练地掀开药箱,取出手枕请她搁上手腕,再秉承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在她腕处覆上一块方巾子。
他微一迟疑,奇怪今日诊脉为何神神秘秘的,还挺有仪式感
大概是气氛烘托所致吧。
这宝风阁二楼满是书架,一层层的挡住了窗外的日光,使得他们这处的光线黯淡如薄纱。
下一瞬,他眉梢一跳,迅速抬眉对上常淑的眼睛。
初月姑姑可受不了他一惊一乍的架势,问他:公主没事吧?
林渊将听脉的指尖抬了一抬,再重新落下,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堪堪停住。
良久良久,初月姑姑才见他神色一懈,于是再次开口:公主进来胃口不好,还总犯晕,许是劳累的缘故,昨夜还差点晕倒了林太医,您怎么笑呵呵的?
林渊是替常淑开心,跪退几步,拱起双手笑眯眯地道贺:微臣恭喜长公主贺喜长公主!您
他喜不自胜,话语微哽:你的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是以怀孕之兆呀!
说到后头,他甚是激动,拱起的双手止不住打颤。
常淑虽早已做好准备,但乍一听他的恭贺,仍是一愣,而后巨大的欢喜在心口极速膨胀,仿若要炸开她的胸腔,绽放于浩然的天地间。
她扬起大大的笑脸,眼睛眯成一条线,眼角却挂有莹莹泪滴,其莹光流转,光彩射人,像两颗饱满细腻的珍珠。
初月姑姑比她更不知所措,交叠在身前的双掌不停摩挲,嘴上更是语无伦次
唉哟,这可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
都怪奴婢愚笨,竟没往这处想!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呸呸呸,说这话干什么,不吉利不吉利!
奴婢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呀!
常淑再也按捺不住,她多想慕轻尘此时此刻就在她身边,陪她一起欢喜一起流泪。起身步到窗前,踮起脚尖遥望如意殿的硬山屋顶,那明黄琉璃瓦被太阳镀上一层金色,光芒万丈。
初月姑姑惊慌不已,冲过来扶住她,生怕她有个闪失。
林渊道:如今多事之秋,此等喜事定能对皇上和太后聊表安慰,下官这就去内侍省通禀!
常淑大惊,扬声喊住他,为避开初月姑姑,刻意走到他跟前压低音量:驸马还未痊愈,本宫想过些日子再告诉她,所以眼下劳烦你替本宫瞒上一瞒。
这林渊瞪大眼睛,有些为难,事关皇族子嗣,下官不敢欺瞒,若太后怪罪下来,下官吃罪不起呀
本宫保你无事。
可如今孩子已将有一月,公主您瞒不住多少时日
你还信不过本宫吗?
林渊叹息:那下官全由长公主安排,但按祖制,下官需日日向您请平安脉
要想瞒住众人,他不好日日往如意殿跑,否则定会引人注意。
常淑嘴角微翘:这事不难,你我每日酉时约在此地相见便可,只是劳烦你每日受累。
林渊可受不得常淑的客气,谦逊地回答:下官明白如何做了,请长公主安心,这就回去给您备几剂安胎药送到如意殿,对外就说是给您解表化湿的。
然后先行一步,告了退。
常淑则留在二楼告知初月姑姑自己打算瞒下怀孕一事,理由是林渊说她体虚,孩子不太稳妥,需将养些时日,遂想等孩子平安下来才与慕轻尘说,以免她空欢喜。
初月姑姑对此深信不疑,感怀她对慕轻尘的用心,保证道:奴婢一定全力配合您!
一刻钟后,常淑准备离开了,为掩人耳目,特地挑了两本小册带走。
下到一楼时,见方才被她责难的老太监正提着两桶水,带领一帮奴才认真洒扫,个个面色潮红,一派干净十足的模样。
常淑心情大好,没计较他们的懈怠之罪,甚至还吩咐初月姑姑给他们打赏。
长公主的打赏自然是一般人比不得的,宝阁殿太监七人、宫女六人,每人都赏了枚金窠子。
这可把他们吓坏了,不罚反赏,长公主的套路很新奇啊。
他们没读过多少书,但总是识字的,听说过孙子兵法里的欲擒故纵,于是捧着金窠子心事重重。
再一看长公主,人家已不声不响地走到殿门外去了,裙摆从风飘舞,翩然似神仙。
老太监拍拍脑门儿,懊恼一声,跌跌撞撞地追出去:奴才恭送长公主!
初月姑姑应声回眸,脸上笑意深重,眼角的皱纹加深几许,语调更是洋溢着欢喜:把宝风阁好好拾掇拾掇,若能哄得长公主开心,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老太监浑浊的眼珠变得清明,这话啥意思,不就是说长公主还要再来嘛,而且要常来。
他激动地猛拍大腿,朝初月姑姑谢过,兔子似的原路窜回,对满屋的奴才道:同志们,我们发财的机会来啦!
为何那么多的人想入宫当差?因为油水好捞又很多。主子们随便给的赏赐都够全家老小吃上大半年。如此一来,抢夺太监的名额,也是要挤破头的。
只是总有太监比较倒霉,好死不死的被发落到行宫当差,一年到头只能在盛夏时节见到主子们,捞油水的机会并不多。而被发落到宝风阁来的,用倒霉一词已不足以形容凄惨,唯有倒了八辈子血霉勉强能配上。
细细数来,他们足有三年没见过主子这种活物了,真真是造孽啊!
揣好你们的金窠子,今日务必把宝风阁给我洒扫得锃光瓦亮!
一宫婢问:亮到何种程度?
亮瞎你们狗眼方可!!
常淑那叫一个归心似箭啊,路上没耽搁,径自往如意殿去,中途还抄了两次小道。
在如意殿呈上午膳之际踏进了寝殿,却没在里头找到慕轻尘,忙对一侧的宫婢问:驸马呢?
宫婢垂睫:驸马方才上了药,抄了几页诗经便去假山荡秋千了。
常淑风一般的旋身,大步流星的寻到假山边,果然见到慕轻尘在秋千上晃荡来晃荡去,且还换了身衣服,浅淡的茶白,前襟绣有浅葱色的云纹。
换衣服了?是清醒过来了吗?
她管不得那么多,伸出双臂,飞扑进慕轻尘怀里,带去的冲击力一点不小,差点把慕轻尘从秋千上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