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淑的嘴唇翕动半晌,眼底的激动和欣喜不言而喻,忙不迭扑来,扑进她里,半嗔半怨道:你吓死我了你!
她香喷喷的身子软软的,逗得慕轻尘心头一动,正欲抬手圈住她时,脖颈却感到一瞬冰凉。那是常淑的眼泪,其一路向下,滑至她的锁骨、第一肋骨、胸口
胸口!
慕轻尘大惊失色,一把推开常淑,捞过锦被抱在怀中。
常淑没多想,坐回身子,担心地捧住她的脸:是不舒服吗?
她不等慕轻尘回答,急匆匆的原路离开,回来时,身后跟了一片乌泱泱的糟老头。为首的那位是个大脑袋,慕轻尘认识,是太医令林渊,皇子皇女们私底下都叫他渊大头。
他和众太医们对视一眼,似是难以相信慕轻尘能从鬼门关前收回脚,上前两步,打量慕轻尘的面色,病中的慕轻尘和往日一样,眉目清冷,眼眸里藏有两分讥诮:慕驸马,请您探出手腕,下官为您诊脉。
慕轻尘突然一记眼刀杀向他。
林渊见她目露凶光,学王八缩缩脖子,心说,完了完了,要刨我家祖坟了。
常淑隔着被子拍拍慕轻尘,示意她别闹,遂又说了几句宽慰林渊的话。
林渊有常淑袒护,胆子稍稍大了点,从药箱里取出小枕囊,捧至慕轻尘跟前,请她将手腕搁上去。
慕轻尘如临大敌。
呵,把脉?
岂不是会识破我的女儿身。
林渊年纪大了,受不住慕轻尘给予他的心理折磨,只觉如芒在背。他收回枕囊,向常淑解释说,驸马心神恍惚,怕是受到了惊吓,下官先开帖安神药吧。
常淑也发现慕轻尘不大对劲,唤来初月姑姑,吩咐她先将林渊领取去昭蓬阁。
众太医见状,相继向常淑行礼,争相恐后的尾随而去,好似晚上一步,慕轻尘便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似的。
常淑毫不在意,一颗心全悬在慕轻尘身上,用衣袖为她拭掉额头的冷汗:怎么不让林渊给你瞧瞧?是不是饿了?我让膳房给你做些吃食来,可好?。
慕轻尘往后一缩,双掌横向交叠,向她行礼,一本正经道:公主的心意,微臣心领了,你我毕竟只是名义上的假夫妻,如此亲昵,大有不妥。
言罢,张望四周,加了一句,今日是微臣逾越了。
说完便跳下床,直挺挺的睡到地上,临了还不忘用怀中的锦被把自己裹成一条大长虫。
她扭过头,向常淑乖巧的眨巴眨巴眼,眼里写着说好三年为期分开睡,我却突然上你的床,实在不好意思。
常淑的手还维持着擦汗的动作,什么?假夫妻?她神色一沉,愠怒道:慕轻尘,你有不痛快就说出来。
先是跑到父皇面前闹和离,现在又要分开睡,小肚鸡肠的样子,一点不像个耶主。
慕轻尘语重心长地说:公主误会了,微臣没有不痛快。
昨日我打你是我不对,常淑顾念慕轻尘还病着,步到她身边蹲下,温热的手掌贴上她的右脸颊,心疼道,打疼了吧。
微臣做的不对,公主教训微臣是应该的。
常淑疑惑着,奇怪她为何与自己生分了?倏然又听她补了一句:驸马历来是公主的奴才,主子教训奴才更是情理之中。
你!
常淑冷着脸,唰地站起身:好,慕轻尘你好样的!她气咻咻的,头也不回的走了,走到门口时,顿了下身子,似乎是在等慕轻尘挽留。
慕轻尘恍然大悟,赶忙掀开被子,起身跪坐,腰身一弯向她恭敬一拜:恭送殿下。
常淑气得差点晕厥。
云袖一拂,跨出门槛,拾级而下。
恰逢一阵热浪吹过,廊角的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忽远又忽近,听得常淑微微舒心了些,她展开桃花扇,遮挡头顶的烈日。
游廊下的宫婢们由初月姑姑领着,两人一排,井然有序的缀到常淑身后,她们皆穿墨蓝襦裙,远远望去,像用羊毫笔勾出的一抹尾巴。跟随常淑绕过院中央的小池,绕出月门,绕上碎石小径。
公主,奴婢已把林渊带去昭蓬阁候着了。初月姑姑回禀道。
常淑没做回答,吩咐说,赶紧让牛菊花回驸马身边伺候着。
初月应了一声,低眉颔首,退到一边,往反方向走去。
牛菊花是公主府内的小宦官,个子不高,一身肥肉,不过皮肤雪白,人送外号白雪公公。
慕轻尘遭雷劈时他正巧缩在角落撑伞,遂得了个护主不力的罪名,眼下正在前院罚跪。
听初月说慕轻尘醒了,忙哭哭啼啼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往郁华斋跑,笨手笨脚的,中途摔了好几跤。
等跑到慕轻尘跟前,胖胖的脸已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把眼泪鼻涕胡乱一抹,哭着对慕轻尘说:驸马,您没事就好,您若有个三长两短,长公主非让奴才陪葬不可。
慕轻尘和他感情深厚,为他擦脸,问他:公主罚你了?
牛菊花摆摆手:奴才没把您护好,公主惩罚奴才是应该的。
他抽泣得厉害,脸颊两坨肥肉抽得直打颤。遂即疑惑道:您怎的睡在地上?
慕轻尘随口说:天太热了,地上凉快。
牛菊花憨憨点头,觉得她说得在理,这地上铺有柏木,温度十分适宜。盛夏时分,的确是个睡觉的好去处。
那奴才给您铺床褥子。他止住哭泣,绕过镂空石屏,跑进左厢房,不一会儿又屁颠颠地跑回来,彼时手里多了床褥子。
他将其熟练的往地上一铺,扯平四个脚:地上硬,奴才怕您膈着,给您铺床厚的,库房新采买了些一品的牧沉芸香,共二十封,一会我让他们送些来,驱驱地上的虫蚂
慕轻尘翻了个白眼,只道他唠叨的毛病又犯了,寻个由头把他打发出去。
牛菊花对她恋恋不舍,重重磕了一头后,这才起身走到盆架前,端起水盆往外走,顺带还把横搭在上头的白色棉帕甩上肩头,打算一并带走。
慕轻尘登时两眼放光,觉得这帕子用来裹胸正好,当即喊住他:菊花,把帕子给我。
牛菊花扭捏几下,把蓄满水的脸盆搁到地上,将帕子捧给她。
慕轻尘提起帕子的两个角,将其展开左右翻看,又用手指充当尺子,在帕子边缘丈量尺寸。
嗯,长度合适,我身形消瘦,约莫可以围上一圈半复又把脸埋进去深吸一口气。
牛菊花大惊,吓得成都府口音直往外冒:驸马,那是擦脚(jio)帕!
慕轻尘僵成石雕:我日i你仙人板板!
第2章 契约驸马上线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牛菊花砰砰磕头,把水盆推到慕轻尘身前,请她清洗。
水面清澈,借着屋内亮堂的光,能映照出慕轻尘愠怒的眉眼。她狐疑地瞄了眼水中的自己,问说,这不会是洗脚水吧。
牛菊花晓得她喜净,麻利的重新打了盆水来,待到她洗漱过后,又让候在门外的侍婢将帕子拿出去烧掉,免得慕轻尘心里膈应。
等一切妥当后,膳房的饭食也送到了,都是清淡的小菜,慕轻尘大病初愈,颇为疲乏,没甚胃口,只尝了几口樱桃毕罗便草草作罢。
牛菊花央她再吃些温热的,哪怕呷口米粥他也算对长公主有个交代。
慕轻尘并不理会,故作不经意地吩咐他:你重新找条帕子来,宽度跟刚才的那条差不多,不过还得再长些,像白绫那么长最好。我要用来裹个胸。
牛菊花的双眼瞪得老大,好似两个车轱辘,他胸膛剧烈起伏,连滚带爬趴到门框上,用宦官独有的尖锐男高音喊说:快去通传长公主殿下,驸马要用擦脚(jio)帕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