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爷神色严肃起来。
孟岚停下手中动作,转身走到孟老爷面前,眼眸璀璨,握过孟老爷的衣袖祈求道:“女儿自知前路艰难,但若是招婿,以后的路女儿自己能够选择,要是嫁人,女儿就身不由己了。您知道的,我自小便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要是嫁人,您真的能保证女儿还能快乐吗?”
看着聪慧的女儿,孟老爷怜爱极了,他自然知道孟岚志向高远,想要传承祖业,见她已将招婿利弊剖析的明明白白,由衷地感慨女儿已经长大:“若我儿是个男儿,凭你的才智,振兴家业指日可待,可惜爹娘对你不住,让你投了这女儿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爹娘希望孟家是你的底气,不希望它成为你的负担,你一个女子支撑门楣,又怎能抵得过外部对手和族中小人的虎视眈眈?爹娘此前希望你找个得力的夫家,日后孟家有了困难,多少也能帮衬一二。”
孟岚这才发现,爹娘原来为她考虑得那般长远。她的快乐与自由,她的特立独行,几乎全都是因为爹娘帮她扛住了风雨,她的能力因是女子而被削弱,在宗教礼法面前,就像在暴雨中撑起了一把漏了的伞。
“爹!”孟岚再次扑进父亲怀里,边哽咽边说:“小时候您给我请老师,然后又把铺子交给我,是不是特别不容易啊。”
“也没有特别不容易吧,你把你爹想的那么无能吗?”
孟老爷擦掉孟岚眼眶中掉下的泪珠,温声道:“开始是有些阻碍,你祖母也一直让从旁支里过继一个男孩儿来继承家业,但你实在太聪明太厉害了,爹娘怎么忍心让外人来拿走你的东西?而且你看现在,爹多省心啊,多少人羡慕爹有个好女儿。”
孟岚闻言,又有些生气:“您和娘都没和我说过,祖母竟然还有过这种想法,哼,我要三天不理她。”
“爹娘悄悄试探过你,你老大不乐意,后来就没人再提了。你要是拿准了不理祖母,就得仰着头去看祖母,不能哭花脸去,祖母看见你哭了,是要笑话的。”
“那是自然。”孟岚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在孟老爷锦袍上蹭干净,又抬头认真道:“您和娘为我考虑这么多,付出这么多,我更要招婿了。”
孟老爷听她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语气,朗声大笑:“好!不愧是我的女儿!我就说我孟家的香火,怎么可能轻易断了!你娘、你祖母还有族长那里,爹去说!你就好好准备准备,给爹带个好女婿来!”
孟岚闻言大喜,大声道:“谢谢爹,您放心吧!”她正一蹦三尺高喊桂圆去准备,又想到一件事,于是可怜巴巴地继续问父亲:“爹,女儿要招婿肯定要招最好的,能不能把场面弄大一点啊,花些银子,这样才更有机会找到女儿想要的郎君嘛。”
孟老爷笑道:“那是自然,我女儿招婿,一定要大操大办!让整个大邺朝的年轻男子都知道,孟家女儿要招婿了!有什么要的,从爹的账上走!”
“谢谢爹!谢谢爹!”孟岚跳了起来,提着裙子往院子里跑,边跑边喊:“桂圆!爹同意我招婿了!你快去爹账上支一万两黄金!这是本小姐的聘礼!”
孟老爷听见女儿欢快的声音,笑着的嘴角僵住了,万两黄金?他女儿还真是……大方啊!
孟岚效率奇高,没过几日,全嵩阳城都知道了,首富孟家的大小姐要招婿!聘礼黄金万两!
孟家大小姐本就是嵩阳的名人,不提她富庶的身家,单是那动人的美貌就足以让年轻男子趋之若鹜,据说她年少读书时,曾有少年学子登墙爬树,只为一睹她风姿,后来孟家不得不给孟大小姐安排了几个武功上佳的小厮随同。更何况她还有过人的聪慧,年纪轻轻就将孟家的商铺打理的妥妥当当,丝毫不亚于她的孟氏长辈们。
之前还有人闲谈,这么厉害的女子不知最后会嫁给什么人家,没想到她竟然招婿了!让人惊奇之余不由得感叹,果应如此。
只是又有哪个世家公子愿意去当赘婿呢?万两黄金最后招来的,怕不是如意郎君,而是钻营小人吧。
孟岚那边正忙得热火朝天准备招婿事宜,而栾昇这边的气氛却冷得像一团不会融化的冰。
还是自在峰下的庙观内,跪在堂案下首的清瘦男子满身风尘,刚刚跋涉回来,他面上还有刚刚结痂的细密血痕,明晃晃地昭示着,此人经历了一场血战。
“信物只有一半?”栾昇把弄着手中残缺的玉镯。
玉镯浑身浸血,润泽透亮,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好宝贝,可惜沿着中线裂开,只剩下了一半的镯子。
“属下无能!事先只探知那老贼得了这信物,却不知这信物只有一半!”清瘦男子满是愧疚:“为得这信物,还惊动了老贼,他似乎已经发觉了主子您的存在。”
栾昇面色平静,看起来不甚在意,他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发觉就发觉吧,要是现在还没发觉,我还真怀疑他脑子不行。”言罢,他施施然从堂案上方的木椅上下来,扶起无须男子:“一半的信物到手已经很好,不用自责。”不过他又疑惑道:“为何只有谢参将你回来了?太傅呢?其他人呢。”
被称作谢参将的男子面露惭色:“兄弟们以为信物到手便不用愁生计了,就大手大脚了一把,如今没了钱财,正在汴京当脚夫。属下的马匹,还是兄弟们做工得来的钱凑的。太傅仍在户部侍郎家中驻守,打探另一半信物的下落。”
栾昇一时无语。
过了片刻,他才说道:“跟着我这些年,让大家受苦了。”
清瘦男子及庙观内其他侍从闻言一惊,急忙跪下,齐声道:“属下不敢,跟着主子恢复我大邺朝正统,乃臣等的福分。”
“行了,都起来吧,你们如何做的我都看在眼里。”
栾昇挨个审视过他在场的人手:“现下这庙观里有二十余人,各位手下又各自有近千人马,每日不要在吃食上节省。莫要老贼未至,我们先把自己饿垮了。”
众人热血沸腾,一齐道:“殿下!”
栾昇见他们已经起身,踱步走出门外,扔下一句:“银钱之事莫再担心,我出外些时候,无事别来寻我。”
第7章 孟夫人喜提佳婿 栾昇到孟府找孟岚,被……
栾昇从被太傅带出皇宫的那一刻起,几乎都过得是捉襟见肘的日子。
为了方便逃脱,他们没带多少细软金银,太傅怕他日后有急难时刻,早早安排了那一点钱银的用途,日常全靠恩师给乡绅子女教书得来的束脩以及忠仆们在外做工的工钱来维持大家的生计,很是困顿了一段时日。
后来辗转多地,途中重新联系上了父皇的一些零散兵马,又有几个忠于父皇的在朝大臣暗中接济,困顿的生活才稍稍好转。
栾昇不甘于活在乡野田间,他要杀那篡位的老贼,要堂堂正正的坐上父皇留下的龙椅,这需要有大量兵马,养大量兵马就得大量钱财。
所有得来金银不等捂热,全部都被投到军费里,他作为前朝的太子,从未穿过一件新衣一双新鞋。
母后临死前曾告诉栾昇,父皇暗中培养了一支精兵猛将,并同时准备了大批宝物,原打算作为他的加冠礼。
可父皇和母后都没能看到他及冠的那天。
太傅费了许多人手,多方打听,又自己亲自去汴京探查消息,才终于摸到了信物仍在皇宫的准确讯息。
谁知道皇宫中的信物只有一半呢,而为了去皇宫中拿到这东西,已经花费了他们所有积攒的银钱。
栾昇不想将自己的无奈暴露在属下面前,独自出了庙观在田野上晃荡。
不知不觉,便溜达到了几日前孟岚和桂圆采花的地方。
紫色的芫花开得比之前更为绚烂,却没了将它从这荒野中带走的佳人。
栾昇用了内力,轻松地摘下一簇芫花,花枝捏在指尖,浓郁的香气浮在空气里。许是他吸入这香气多了,脑袋也微微有点沉,竟然想起了一个姑娘含着怒气的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