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岚略一思索,试探道:“林公子近日若是不忙的话,可否帮我画些扇面。天气眼瞅着就要热了,团扇也得开始做了。我之前听林掌柜说,您不仅文章过人,画画也是一绝,若是您能主笔,那我也能放心。”
青年面上的绯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褪去,他深褐色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沉吟片刻,咬唇答应下来:“多谢孟小姐,元缙定不负所托。”
孟岚笑着应道:“明明是我应当谢谢解元,把本该用来精进课业的时间用来帮我画扇面。今日明日我要盘账,不在家,后日我让人把备齐的东西送到您府上。这批扇面要的时间紧,辛苦您赶赶工,当然,酬劳也是按加急的算。”
清隽青年的眼眸颜色更深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孟岚竟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感动?
“孟小姐,今日之事在下铭记在心。在下家中还有老母侍奉,先行而去,酬金无论多少,都是您对林某人的恩情。”
“解元太客气了。”孟岚推辞道。
她随即侧身立在一旁,直到林元缙抱拳告辞后才重新抬脚,往绸缎庄内走去。
柜上,林掌柜刚把账本理好,见孟岚带着丫鬟小厮进来,急忙吩咐伙计烧水煮茶招待东家。
“不必上茶了。”孟岚笑道:“林叔做事妥帖,我是放心的,在您这绸缎庄里哪有我的用武之处啊,不到一盏茶功夫我就走啦,哪有时间喝茶呢。”
林掌柜连道惭愧,招呼伙计们退下,好腾出个清净地方让孟岚理账。
丫鬟小厮们也避让一边,只剩林掌柜恭敬地守在一旁等待吩咐。
这是孟岚立下的规矩,一是确保掌柜们在铺子里的地位,不让东家的丫鬟小厮越过了去指手画脚,二是防止同行派人到铺子里偷师学艺,沾手账本。
林掌柜的账面一向是清清楚楚干干净净,让人找不出一点儿疏漏来。孟岚拿起算盘核算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这账面上的盈余比之前少了不少。
“林叔,春天没有冬天过年时做新衣的人多,咱们绸缎庄盈利少了实属正常,但我算了一下,咱们今年春天的盈利甚至比不上去年和前年春天的盈利,这是为什么啊?”
“回大小姐话,今年春天锦绫卖得比往年少,绸缎卖得比往年多点,锦绫价高利高,而绸缎在这两方面都要低几分,盈利自然就比往年少了。”
林掌柜肯定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很快便回答了。
“可是为什么锦绫卖得不好,绸缎却卖得好了呢?”
每一年的蚕丝麻丝都是林掌柜亲自去庄上收的,庄上都是孟家自己的佃农,质量不可能有问题,花样也是最时兴的,按理说不该有这种情况。
“小人惭愧,对此毫无头绪。”
林掌柜看孟岚眉头轻蹙,又赶忙说道:“不过柜上正打算联系庄子,告知佃农,今年每户的蚕丝少收一成,麻丝多收二成。多卖绸缎,少卖锦绫,明年的盈利兴许就能赶上去年了。”
虽然林掌柜已然做好了安排,不过孟岚仍有疑惑,孟家绸缎庄的锦绫一向被嵩阳城里的达官贵人所推崇,每次换季林掌柜都忙得脚不沾地,一车车的送货,今年怎会如此呢?
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出个结论来。
孟岚只好先合上账本,朝林掌柜笑着说:“林叔既然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也没什么要说的啦,您那主意那手段,那精细的心思,必定是处处周全的。开门迎客嘛,我们按照客人的喜好走就行了,其他的也不想那么多了。”
安抚好林掌柜,孟岚又叫来几个伙计,从堆积的上好锦绫中挑了几匹青色的出来,走了孟家在绸缎庄上的公账。
准备出绸缎庄时,她却不让桂圆把料子带走:“林叔,这几匹料子我就不带走了。您找个由头,送给您那学富五车的侄子吧,再俊的人也要打扮打扮才配得上他的文采啊!权当我帮您省了笔钱。”
林掌柜哪里肯依,正要上前推拒,还没来得及张口,他的小东家已经急急忙忙冲上轿子,带着丫鬟小厮,一溜烟跑没影了。
第2章 偶遇穷神仙 孟岚因生意营收发现城内局……
孟岚从绸缎庄出来坐上轿子,便吩咐轿夫往湖岸边一家颇有人气的食肆去,那也是她爹最初转手给她的产业之一。虽然那食肆不大,但她近年着实用了些心思在这食肆上,生意倒也红红火火,不负她的期望。
食肆的掌柜姓刘,原本只是孟家的普通佃农,孟夫人听说她丈夫的厨艺不错,她本人又聪慧能干,就给他们分了个空闲店面做点小吃生意。没想到这刘掌柜不仅把自家店盘活了,还联系了附近的摊点,整起了小吃街。现在这片湖岸旁的所有小食摊点,其实都在这家食肆名下,归刘掌柜打理。
孟岚很是敬佩这位刘掌柜,一个没读过书的农家女子,在这个女子举步维艰的境遇下靠自己的能力成为掌柜的,其中艰辛不必多说。
食肆里往来客人多,鱼目混杂,孟岚一向都不从正门进去,而是穿过角房的偏门到了后院,在院子里坐下,再让人去柜上找刘掌柜过来。
每季这个时候都要盘账,刘掌柜也早已准备好了。她身着素雪绢裙,外面套了件丝绸罩衣,没叫伙计跟着,一个人抱着极厚的一摞账本,从前庭到后院的回廊中穿过来。
“刘姨,我来帮你!”孟岚赶忙上前两步,从刘掌柜怀中揽过半打账本,放在后院中的石桌上。
刘掌柜是个泼辣爽利的,见孟岚急匆匆地来帮忙,也不推辞:“这可不得你帮我嘛,这么多账册都是小祖宗你的家业。你要是再没点眼力见,我刘大翠都心疼我老东家。”
孟岚最喜欢这位刘掌柜,对她也比对其他掌柜的亲近一些:“刘姨,要是我娘听见你叫她老东家可要生气了,你和我娘一般岁数,正是风韵十足的年纪,怎么就沾了老字了呢!”
这夸人的话刘掌柜爱听,不过免不得还要督促孟岚几句:“小孩儿家家的,懂什么叫风韵啊,你老老实实学算账,把你爹娘那些真正赚大钱的生意捏手里,等到那时候,全嵩阳城都要夸你有风韵。”
“知道啦知道啦,您把心放肚子里吧。”
孟老爷和孟夫人本就打算好了,等孟岚满了十八岁就让她接触压箱底的船运生意,算算日子,再过个把月她满十八岁了,那时候岂不是就能得偿所愿了。
刘掌柜看孟岚爱娇的样子,不再聊别的,开始谈这一季食肆的生意:“您看看这账本就知道,这季咱家食肆的生意也太好了点。我就纳了闷了,那些贵人显宦,不吃自家厨子的饭菜,隔三差五的就让咱家食肆送菜,吃得也不是那鲍鱼海参之类的名贵菜肴,只要咱的家常菜。要不是我爹说今年庄稼收成尚可,我都以为咱嵩阳闹灾了呢。”她找出一册账本,翻到其中一页,指着说:“小东家你看,这是太守府这季要的菜,这样看不是特别多,但是比起往年来真是多不少呢。”
这是怎么回事,孟岚疑惑,食肆和绸缎庄的情况正好相反了。
“我也琢磨这事儿,也是巧了,我相公有个远亲在通判府后厨帮工,前段日子听他说,通判的俸禄好像比之前低了许多,他们府上原先做大菜的厨子,因为不习惯做小菜,被通判夫人给撵了。”
好似能解释一些,通判俸禄都降了,那其他官员的俸禄肯定也都降了,禾税要等秋日里作物都熟了才能收,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难怪这些老爷们比之前节俭了。
不过仅仅是因为俸禄降了吗?哪有仅因俸禄降了就节俭度日的达官贵族?
孟岚心下觉得有些不安,暂且把这问题放下,准备等她爹回家了去问问她爹是怎么回事,而她还是得先盘账,食肆账目多且杂,刘掌柜还是当了掌柜后才开始识字算账的,账面自然比不上林掌柜。
“刘姨,这么少的进项您现在都能列清楚啦?这么厉害!”
“好你个小丫头!还来开你刘姨的玩笑。”刘掌柜瞪大眼睛,羞愤地拍了下孟岚的头:“这不是多亏你嘛,你之前教了我那个新的盘账的方法,算起账来真好使诶,连我家那口子都说,他现在总算不用再帮我对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