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史书上不是写着嘛,自家酷爱读书的阿玛怎么会不知道。
他却忘记了,书上可不会写什么南北党争。这是后世人经过大量的资料和唯物史观的客观评价之后总结出来的。
没有纵观大局的眼光视野,没有高屋建瓴的思想指导,古人不可能看到这一点——在古人看来,“君子结党不是结党”。
过于相信康熙的胤礽,将他以为很浅显的源于前明的南北党争之事一一道出,并阐述了顺治朝对两拨人的处置。
他没有猜测顺治如此处置的原因,但事实上便是这期科举舞弊案先是南党遭殃,后来北党也遭到了清算。
“吴兆骞确实有才,但先帝给了他机会,他没抓住,先帝总不能给他单独加试。”胤礽只评价了这么一句,显得顺治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中。
谁让他老嚷嚷顺治千古一帝,总要帮背锅侠玛法粉饰一下。
福全使劲点头,看似一副十分聪明的模样:“对,对。就和殿试时那些吓得不敢下笔的人一样,即使有才又如何?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来。先帝让那次中举的举子们复试,通过的免罪,没通过的便是作弊,这是最能堵悠悠众口的处置。”
康熙笑道:“你这首词写给吴兆骞?”
顾贞观扑通一声跪下,伏地道:“是。”
康熙感慨:“快二十年了吧。你一直未放弃?”
顾贞观老泪纵横:“是。”
康熙叹气:“河粱生别之诗,山阳死友之传,得此而三。罢了,这事朕知晓了。”
朕……朕?
顾贞观身体瘫软。
康熙又道:“你有如此心性,很好。”
顾贞观激动叩首,不能言语。
“好了好了,别磕头了。我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别把气氛弄得这么悲伤。”胤礽像熊孩子一样嚷嚷,“阿玛阿玛,我吃饱了,我们去逛街!我要继续玩。”
“你就知道玩!”康熙见自家宝贝太子才展现出英明聪慧不到半刻钟,便又固态萌发,狠狠搓了一下胤礽的小脑袋,“让阿玛歇歇,喝口茶再去。你们俩随侍。”
康熙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就懒得再装下去。
福全只会和他抢儿子,还是再带两个人陪同更好玩。
这两人擅长诗词,估摸也擅长金石古玩,他能和这两人有共同语言。
福全只会说,“这个贵,买了!”,实在是个大老粗。
“遵命。”纳兰性德激动抱拳,“还不快谢谢三爷!谢谢小公子!”
顾贞观使劲磕头,把额头都嗑红了:“谢谢三爷,谢谢小公子!”
他偷偷擦了擦眼泪,但眼泪怎么都无法完全止住。
二十年了,二十年了,挚友终于有救了!
胤礽看着一个大男人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担心顾贞观扰了康熙的兴致,好不容易得偿夙愿,却又横生枝节。
他从康熙腿上跳下来,掏出小手绢递给顾贞观:“别哭了。伤了身体,怎么开开心心迎接友人回来?”
康熙无奈摇头。
自己这儿子啊,唉,还是过于善良了,得改。
福全眼更红了。
善良的儿子在宫里不容易长大,但在亲王府里不会啊。唉,这儿子怎么不是我的?
纳兰性德却抿了抿嘴,内心动摇。
叶赫那拉氏站在传统满洲勋贵这一边,心底对太子并不友善,纳兰性德自然跟随家中的政治立场。
但纳兰性德本人却和汉族文人走得近,深受汉族文化熏陶,所以对太子并不抵触。
现在看到如此善良聪慧的太子,又想到那些和自己格格不入的满洲勋贵,纳兰性德内心难免动摇。
人皆说纳兰性德心如死灰是因为结发妻子。
但纳兰性德知道,他虽然深爱妻子,但并不会因为妻子而郁结于心,引父母家人担忧。
他既然深知挚爱离世的痛苦,又怎会将痛苦带给家人?
他的郁结于心,是即使想着家人也无法缓解的事,是家人给他带来的郁结于心。
顺治和康熙两朝帝王都修习汉学。纳兰明珠深知帝心,本身又很有才华,对大儿子的教导几乎按照传统汉家世家子弟来,把纳兰性德教导成了一个真正的读书人。
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忠君报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却和叶赫那拉家真正的政治目的背道而驰。
作者有话说:
注:
1、《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纳兰性德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2、《金缕曲》二首顾贞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