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离几近崩溃。
她惊得双目血红,过度的惊愕让嘶喊声发狞:“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想以此让我愧疚?还是想得到我的谅解?我不是落婉婉,更不是昔日的桑离,我没有?办法替她们对你?说半个不字!便是你?死在这儿,我也不会同情丝毫!我只?觉得恶心!你?以爱之名自轻自贱,空余我因这莫须有?的爱,背负你?这条人命吗!!”
长久维持的理智在这一刻终是轰塌了。
桑离剧烈颤抖着,泪水争先?恐后夺眶而?出。眼泪并不是出于自愿,更像是这具身体在发泄着最后的情绪,桑离便也没有?阻止,任由泪滴一滴滴落着。
比起眼泪,她的表情出奇地?厌恶与愤怒。
还差一下,厌惊楼的手就能打?破那层裹在灵丹之外的保护屏障,把它挖出来了。
他却停住了。
比起身上的疼,桑离的眼神好像要更让他难受。
桑离一步步后退,转身就要离去。
她走得快而?急,因雨路不平,脚下时?不时?会踉跄一下。
厌惊楼这辈子都没有?现在这般恐慌过。
他颤颤巍巍起身,不管不顾地?追过去:“婉婉,阿离,你?怎样对我都好,只?是不要不理我。哪怕你?不接受也好,你?想如何都好,不要不理我……”
比起厌恶或者憎恨,形同陌路更加可怕。
他们曾经是最为相爱的两个,她求岁岁年年惹相念,他便应卿之意,三千年来记得和她相处的每一天。
恨他也好,杀他也罢,唯独陌路不行。
厌惊楼扑过去,最终还是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摆。
惊喜在眼中流转一瞬,眨眼间就见冷光闪过,画骨翎从他胸前贯穿后背。
厌惊楼弓身,一口污血喷了出来,墨黑的瞳孔倒映着女孩冷若冰霜的表情。
噗嗤!
桑离将化剑的画骨翎拔出他的身体。
凝在上面的血珠很?快就被画骨翎吸收,她垂着眼睑,睥睨着眼前之人,看他慢慢在面前倒下,也没有?露出半点不舍和怜意。
“这一剑是自卫。”
自卫?
厌惊楼苦笑。
她是说,他是从背后袭来的敌人吗?
敌人,也好过陌路。
桑离继续向前。
走了两步又停下,折返了回来,这让厌惊楼又生出微末的希冀,强撑着支起头颅。
却不想桑离只?是把一只?玉镯丢在了他面前。
那只?玉镯通体莹润,即便沾了污泥也掩盖不住上乘的品质,一同丢过来的还有?一张纸条。
[尊上所赠,生辰之礼。
正月初七。]
转瞬,雨水就晕开上面墨汁。
厌惊楼茫然而?恍惚地?看着那张皱皱巴巴的纸张,对此没有?丝毫记忆。
桑离毫不意外他会忘记,不屑地?笑了下:“我得承认,阿离对你?的喜欢并不是出于全然的救命之恩,也许真?是落婉婉残留的一丝情愫影响到她,才让她对你?情深义重。”
厌惊楼愣住。
桑离继续道:“你?要是把她留在身边,哪怕分给她一点好,我们之间的命运都不会如此。”
这个“我们”指的是小?狐狸,厌惊楼,也是桑离自己。
她得承认,她是不甘的。
即便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处境,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想起自己那触手可及的梦想时?,悲切仍深深笼罩着的她。
桑离别?开头,不想再让厌惊楼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睛。
“可你?杀了她。”
这五个字听?来缥缈,她的背影更是虚幻难近。
厌惊楼抓不住,过度疼痛的身体蜷缩成虾米状,任由自己摔落进脚下泥潭,他的肩膀因为发泄不出来的压抑阵阵缩颤着,喉咙里艰难泄出一声轻笑,从轻笑变为大笑,再从大笑转为大哭。
苦涩的泪意哽在喉咙里发疼。
他的一生苦悲无度,自以为只?要站到顶端就能得到一切,到最后却是虚妄一梦。合着他就该待在泥里,那个曾经唯一对他施以援手的身影却是再也不会拉他一把了。
任他哭喊,愧疚,哀求。
便是千刀万剐,损灭这三千年来的修为,也换回不来了。
视线的尽头落进一双银灰长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