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一时没听明白。
“很快消息就会在网上传遍。赌球,欠钱,跑路,被高利贷追杀。大家会知道,这事跟赵总你没关系,所有对你不利的传言,都会因为这个事实而不攻自破。”
“阿哥设计的?”赵辉忍不住苦笑。
“准确地说,是他拜托我设计的。”周琳停了停,“——苏见仁一直有赌球的习惯,而且赌得不小。这是真的。我甚至还知道他最近投了哪两支球队。”
“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赵辉有些痛苦地说,“我知道老苏去世,你也很难过。我宁可你骂我几句,甚至打我几下。”
周琳摇头。“这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她说到这里加重语气,“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有关系,我也不在乎。对我来说,除了你,别人都无所谓。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
那晚两人紧紧地拥在一起,什么也不说也不做,就是紧紧拥着。赵辉闻到她头发丝里淡淡的清香,玫瑰花的味道。他把头埋在她的丝绸睡衣里。她轻抚着他的后背,一遍一遍地。唯有这样,他才能勉强睡着。十几年来,他从未如此地依恋一个人。她比他年纪小得多,他从未将这层意思对她提过,自己也觉得难以启齿。尤其是她与他这样的组合。旁人只当周琳是小鸟依人,爱他的才,也贪他的权。其实她倒更是他的支撑。纤纤素手,替他撑起一片天。女人的力气,是巧劲,四两拨千斤,又是润物无声。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最后,苗彻这么问他。三五分酒意,刚刚好。有些high(兴奋),脑子却还清楚,理智也在。彼此不致太难看。
赵辉不语。是真的累。说什么都累。不想解释,也不能发泄。索性沉默着,陪他喝完最后一杯酒。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赵辉听见自己有些涩然的声音,“你不必为难。”
“我不为难。”苗彻说完这句,拿出皮夹子,在桌上留下几张钞票,起身走了出去。
赵辉没回家,在公交站的长椅上坐了一夜。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吴显龙的。最后发了一条微信:“兄弟,放心,后天照样上你的班。一点儿事没有。”赵辉懂他的意思。那天从医院出来,赵辉径直去找吴显龙:“有用吗?这样有用吗?”他激动得满脸通红,以至于说到一半便呛得咳嗽起来。吴显龙给他倒了杯水,示意他坐下慢慢讲。“阿哥,”赵辉调整了一下情绪,“撇开人命不谈、法律不谈、道德不谈、做人的底线不谈,统统不谈,我们现在只谈利益——你这样做,对我们有一丁点儿好处吗?狗急都会跳墙,你是在逼他们摊牌。”
“不会。”吴显龙说得很有把握。
赵辉原地站着不动,朝他看,沉声道:“他,是我同学,一个宿舍住了四年的同学,却活活地死在我眼前。我亲眼看到车子从他的身上碾过去,全都是血——”说到这里喉咙哽住,霍地背过身。心口那里像被刀刺中,疼得直冒冷汗。深呼吸,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他提醒自己克制。几十年的惯性了,碰到再大的事也要沉住气。
吴显龙沉默了几秒,道:“他是个定时炸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条人命。”赵辉低低道。
不久,中学生油画比赛公布入围名单。东东以一幅《黄昏的雪山》跻身决赛。为了这幅画,吴显龙带他在云南待了近十天,在玉龙雪山脚下转了一圈又一圈,才拣定“黄昏”这个主题。雪山的黄昏是有层次的,晚霞嵌在云里,像匠人手里的秦糖,一根根丝抽出去,成了各种形状。界限分明,却又缠缠绕绕。吴显龙白天陪他,公司有事便回上海,办完了再飞过来,那几天六七个来回都不止。吴显龙设宴为东东庆祝,把赵辉的父母也请了过来:“也好久没一起热闹了,沾东东的光,大家聚聚。”吴显龙称呼赵辉父母“阿爸、姆妈”,亲自派人接送,结束时还送了赵辉母亲一条爱马仕的围巾。“姆妈,”吴显龙叫得亲亲热热,“阿弟的姆妈,就是我的姆妈。趁现在身体好、跑得动,多出来吃吃白相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