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秦玲玲的哥哥秦锋带着手下几个小伙子进来,看着这架势,竟像是分分钟要把他扫地出门,老那只好走出总裁室。
进到自己的营销副总办公室,老那发现电脑已经被锁了,人力总监居然已经等在这里,手里拿着两份解聘合同。看样子,秦玲玲谋划已久。老那瞪着人力总监,她不敢和他对视,小声道:“那总,签了吧,好多人都签了。这次裁员公司事先跟主管的劳动行政部门打过招呼,合规合法,打官司没用。”
老那愤恨地抽过合同,看了看,上面只给了一年的工资补偿,五十万。他想起那影影绰绰的八百万期权,心中升起痛苦,对人力总监说:“补偿金我不满意,我不签。”人力总监无助地看着门口,老那转头一看,秦锋抱臂站在门口。
秦锋道:“那伟,你要是不签,可能一分钱补偿都没有。”
老那说:“那就打劳务官司吧。你们觉得可以抓到我的小辫子,焉知我手里没有你们的小辫子?”
他虚张声势地狞笑一下,连工位上的东西都没有收拾,背着包走了。走到开放式办公区一看,李晓悦等人已经在收拾东西了。秦玲玲长达几个月的不动声色,原来是为了安抚住他们,暗地里把每个人查了个底儿,好来个突然袭击,一锅端。
晚上,老那请全部门吃了一顿散伙饭。大家心情都极为低落,老那向大家道歉,说自己也完全不知情。他对于秦玲玲来说不是个好员工,对于下属而言却是个好领导,平素他们都很信服他。大家纷纷说不怪你,甚至有人还安慰他,说拿着补偿金再找工作就是了。公司还算仗义,没在年底开人。夏天找工作好受一点,不像年底,从脚冷到心里。听着这话,老那心如刀绞。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替王总女朋友的公司还一百万呢。他真是彻头彻尾的冤大头。
李晓悦刚从西安玩回来上班,就被搞了个措手不及。一开始她也非常错愕,但很快就想开了。失业这种事她早已习惯,不是她开别人,就是别人开她。被别人开还划算一点,因为能拿到补偿金,所以她看上去并不难过,甚至有点高兴,终于又有一段可以放空的时间了。她蹭老那的车回家,老那开着车,数落她没心没肺,要她暂时不要向那隽和沈氏两兄弟透露任何风声,他还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失业,何况他还没有放弃向公司争取留下来的念头。
李晓悦道:“哥,别想了。反正我要是你,绝不会再去浪费时间的。再找一份工作就是了。”
老那骂道:“说得轻巧,你还年轻,找工作当然容易。我们老家伙,上哪儿找工作?”
李晓悦道:“你上班这么多年,就没有结交下什么人脉、机会,或者攒点自己做生意的资源吗?”
是啊,这话老那也一直在问自己。是上班上傻了吗?怎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动过留一手的想法?想来想去,他只好继续怨恨王总,像失婚的贤妻
怨恨变心的丈夫。这能怪他吗?职场一直讲什么?讲忠诚。他对王总从无二心,把自己的前途命运和王总、集团紧密捆绑在一起,错了吗?忠诚在职场不是被人口口赞颂的吗?怎么那些胼手胝足、掏心掏肺竟落得个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或者,王总对秦玲玲即将做什么心知肚明。他享受了老兄弟们的忠诚后,秦玲玲再来用现代管理原则收拾他们。他讲与公司同甘苦共命运,她讲生意就是生意。夫妻俩一个吃头,一个吃尾,把他们吃干抹净,一滴不剩。他们以为和王总那些心照不宣的情感链接,到头来不过自作多情。
把车开进自家小区停车位,在车里待坐了许久,老那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拔下车钥匙,拖着沉重的脚步上楼。一家人早都吃过饭,收拾停当了。见他回家,沈琳笑着迎了上去,母亲问吃过没,又给他端水果,怜惜他加班太辛苦。儿子已经满屋跑了,中午睡足了,此刻还不想睡,跑过来爬到老那的膝盖上“爸爸、爸爸”地叫。女儿过来,要他看自己做的手工在学校获奖的奖状。老的小的围着老那,目光都带着亲切和温暖。他机械地笑着,心里却很想哭,他马上就要支付不起这份温馨了。他这根家庭顶梁柱已然空心,即将倒塌。
第二天,老那按上班点儿出门,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悠。他约了姜山中午吃饭。现在还有四个小时,他不知道去哪里。其实从前九点到了单位,也不是每天都很忙,他会先让助理去茶水间做一杯鲜咖啡,看看新闻。但单位就像个容器一样,把你的魂魄盛住。你在容器里很踏实,哪怕手头没事情做,心态也从容。不像没组织可依的人,被宣告社会性死亡,魂魄四下飞散,惶然无主。老那开着车,越开心越慌,看街边个有星巴克,于是停了车进去。他现在必须待在狭窄的空间里,不是车里就得是什么建筑。一个本该上班的人在工作时间逛街,会让他觉得自己像游荡的亡灵一样。
一推门,老那差点踩到拖把。一看,一个店员正在墩地,另外两个店员在擦桌子、归置收银台桌面。他很尴尬,刚要走,店员说我们已经营业了,您想喝点什么?他胡乱点了杯当日咖啡,挨着窗坐下。
喝着咖啡,阔大无边的时间潮水一样涌过来,快让老那窒息了,感觉已经待了很久了,可一看手机,才九点四十,看来一杯当日不够他磨蹭的。他假装接到了什么重要微信,把手机贴到耳边听着,果断起身,匆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