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那脑子晕晕沉沉地上班,开到停车场时他都有心理阴影了,肾上腺素加快分泌。有一瞬间他想,如果赵鹏举冲出来,他索性假装刹不住车,撞死他得了。
但停车场风平浪静,老那长舒了一口气,停了车。走向楼里时他突然豁然开朗,如果跟弟弟借钱呢?是不是就不用和妻子说破这件事了?弟弟那么有钱,借给他这个哥哥一百万,也不算什么,以后慢慢地私底下还他就是了。再不行,老家的宅基地父亲说过要平分给他们兄弟俩,他不要了,全给弟弟,抵一部分欠款,不也是一条路吗?
中午老那找弟弟吃饭。两家公司离得不远,开车半小时就到了。那隽听完,犹豫都没犹豫,说:“我不能借给你。十万八万的还行,一百万,你以为钱是我用软件做出来的吗?”
老那碰了个钉子,悻悻道:“你都能买得起两千万的大平层,借你哥百八十万的算什么呀?”
那隽道:“正因为我买了房,所以手里没有钱。没跟你借钱买房,都算我自力更生了。我记得你当年买房时还跟咱爸要了十万呢。”
老那提起老家的宅基地,那隽说他永远不可能回去,要那玩意儿干嘛呢?他在北京城里能有两百平的大平层,跑到农村去盖房,养猪吗?
老那只好闭嘴了,那隽开始教训起他来,说自己早预料到把身份证借给老板注册分公司有风险,但当时老那不听他的,反而为自己能与老板贴心贴肺而沾沾自喜。老那暗暗叫苦,没想到钱没借来,反倒白白让弟弟训了一顿。那隽白喷了半天,没给出任何有用的建议。因为这件事像只刺猬,任谁也无从下手。
老那沉默,那隽改向他打听起李晓悦的事来,听上去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联系了。老那对两人的关系感到好奇,那隽说,这一年来他们之间始终不冷不热,这段时间来更是渐行渐远,关系处在往前一步蜜里调油,退后一步一拍两散的状态。
那隽问:“你跟我说实话,她身边是不是有别的男人?不然为什么对我无可无不可?”
老那想着李晓悦,这女孩平时上班倒不偷懒,但也不积极。浑身上下都透着对得起这份工资可也绝不多干一分的气息。她的同事缘儿很好,男男女女的交了一堆朋友。下了班就约着去狼人杀、剧本杀、密室逃脱、拼饭,欢乐得很。也是怪了,公司一大堆近三十、三十几岁的大龄男女,都是单身,好像谁跟谁都有可能发展一下。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铁打的公司流水的员工,谁和谁都没有擦出火花,仿佛只是同路并肩走了一段,说笑一阵,到了分岔口就毫不留恋地挥手作别。这就是北京,人太多了,真爱批量生产,反而挑花了眼。这个不行,马上还有下一个。本来身边这个挺好,没想明天来了个更好的。李晓悦和那隽对彼此可能也是这态度吧。
老那说:“你这小子,你自己不也在婚恋网上相亲吗?十万块钱的vip,相不来你中意的女人?”
那隽怅然:“哥,我还是最爱李晓悦。”
有人说爱,你觉得他在说“天气不错”。而那隽说爱,像在说“我得癌症了”。太严重了,这让老那感到不适。
老那道:“那你还等什么?反正房也买了,就跟她求婚呗。”
那隽道:“可是我觉得她不够爱我,也不适合当老婆。”
那隽形容了半天,老那听明白了,那隽的意思是说,他是一个年薪百万的金领,忙得很。他有资格有条件要一个贤良淑德的成熟女性李晓悦热烈主动地爱他,而不是他追着玩心正炽不把爱情和男人放在心上的小女孩李晓悦跑。李晓悦这个人,说难听点就是个精致版“三和大神”,人生没有目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吃等死,乐在其中。这让他感到不安全。
那隽这三年,先是居高临下地指点,又是若即若离地吊胃口。可是统统不灵,李晓悦并没有任何改变,倒是自己越陷越深了。老那好奇,他和李晓悦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什么三年里始终断不掉?原以为两人没戏了,过段时间他们又高高兴兴牵着手上他家来吃饭。几年下来,李晓悦混成了半个那家人,可与那隽的感情始终在原地踏步。
那隽说出一个最最关键的原因:“我们俩的性生活太和谐了。”说完他厚颜无耻地笑了。那隽和数任女友都上过床,其他几个女人要么一脸贞洁忍耐,要么演戏一样地呻吟,只有李晓悦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性爱高手,因为她迷离的双眼和身体的反应都非常诚实。肉体就是这么庸俗,它根本不管精神契不契合,现实条件允不允许,率先给出本能的答案。有时他心里也堵得慌,李晓悦这么享受性爱,是不是她经验特别丰富呢?但他想明白了,当下每一刻的销魂最实惠。
老那骂了声:“淫荡。”
两人作别,那隽回到公司。今晚相亲网站安排了个相亲对象,那隽约她在公司楼下的餐厅吃晚饭,要赶紧把手头的事做完。难道真的就这样放开李晓悦吗?那隽非常难过,同时想起床上的李晓悦,浑身一阵燥热,某个地方不合时宜地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