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莫离你站出来,更谈不上与圣山有什么抵触。你是圣山的圣者,寂灭之力的神灵化身,解离之器的权限之主,你就代表了圣山。你虽然不是长老,在圣山里的位置却比长老还要高。说得极端些,就算你把圣山砸到了凡间,只要你的力量与权限还在,大家只能默默的把圣山拉回去,没办法说你什么。”
“不过……”
先是说女皇在圣山的地位跟在凡间差不多,接着姚婆婆话锋一转:“按照常理,像你这样既拥有纯粹血源,又获得了神灵之力的人,每代王朝只该有一个,那就是开朝立国的太祖。你太特殊,特殊得长老们有很多担心。现在你站了出来延续大明,一些长老反而松了口气。”
女皇微微蹙眉,没听明白。
“真是好打算,”远坂爱尖酸的道:“小姐当了大明女皇,时不时得坐镇社稷之座,力量自然会被不断消耗。这么一来,小姐作为神灵化身和权限之主的时间就不可能长到几百年,他们又能借挑选传承之人把持圣山了。”
“长老们并没有私欲,”姚婆婆叹道:“不过他们的确不愿让一人独掌两种力量长达数百年之久,那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何况这样的人应该出现在混沌侵世之后。”
姚婆婆稍稍振作,语气变得轻快,“我会陪着你,除了在必要的时候拉走你之外,也是尽力做点事情,到时候能带走更多种子。”
“姑奶奶你就坐定了我是个亡国之君吗?”女皇淡淡笑着,略带一缕苦涩,“既然最终还是会亡在我手里,我现在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说了啊,”姚婆婆没好气顿了顿拐杖,“早点从宗室里找出合适的继承人!你登基那会我就说过,到现在几个月过去了你在这上面一点都没动静。”
“我怎么没动静?”女皇嘴硬,“我不是借慰问宗室皇亲,在无终宫办过好几次宴会吗?问题是成年人里压根就没合适的,没成年的有些倒是有点资质,可我……”
说到后面就异常沉重了,“我不愿当亡国之君,就让那么小的孩子去当吗?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你是不愿当亡国之君,你想挽天倾,”姚婆婆自然清楚自己侄孙女兼徒弟的性子,“你觉得自己做得到。”
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神色沧桑而超脱,“那就做吧,姑奶奶也陪着你做,做到多少算多少。做到你累了明白了,那时你就能放下了。”
“还有我呢,”远坂爱赶紧表白,“我会一直陪着小姐的!”
“还有很多人啊,”女皇又道:“比如说高德,我又不是一个人在努力,也不是只有我们圣山的人在努力。”
“你不是说他对圣山不满吗?”姚婆婆淡淡笑道:“他和刘承望那些小辈一样,觉得圣山该出更大的力,该放弃超然凡尘的身份,与凡人一同抵御混沌。他们认为,只要圣山与凡人一起努力,就能永远挡住混沌,他们还真是……天真啊。”
“姑奶奶,”女皇眨眨眼,约莫明白了什么:“我说要把那艘古舰挖出来,长老们为什么既不出声反对也不出力支持?里面可能有关系到圣山起源的秘密啊,怎么会是这样的态度?难道其实早就知道古舰里的东西,就抱着这种看待天真小孩的心态?”
“我说过的,圣山的资料不全,并不清楚自己的起源。”姚婆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到旁边的大树下,看起来还真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黑鲨号么,圣山倒是知道。只是早成了灰境与现实交织之处,不愿过问罢了。至于里面的秘密,十万年前的巴托人除了知道点皮毛之外,也就是跟刑天有关的东西了。而且圣山没有秘密,我知道的你知道的,小爱知道的,都是一样的。”
“那就看他真能挖出什么吧,”女皇自然是信自己师傅与姑奶奶的,思绪转回今天的朝会上,“说起来那家伙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把他弄到朝堂上只是想给他个足够安全的身份,没想到他自己发挥出那么东西。统合坠星海的管治还好说,他倒是把圣山跟凡人的关系都拉下来了。”
女皇抚额,“是我之前跟他说得太模糊,所以他照着上限在揣摩我的用意么?”
“我倒觉得是这家伙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那些官场老油条,索性一根根幌子不要钱的砸下来。”远坂爱随口嘀咕,不知道自己已经很接近真相了。“别看这家伙当面毕恭毕敬弱气得很,转身就肆无忌惮了。短短几个月他就把驯象所搞成了现在这样,连邵皓一说到他就交口称赞,说有驯象所在御马监做事很省心。我觉得还是当心他整出什么事,别看他的实权只是挖古代战舰,到时候他真成了在坠星海说一不二的大提督,我都不会吃惊。”
“这个倒是,”女皇深以为然的点头,“至少在丽的事情上,他真的既无礼又大胆,看他要怎么跟丽交代。”
这时远坂爱已经将她的长发梳好,女皇握着扎好的长辫,释然的道:“我也知道天道不可违,但我还是想努努力。既然师傅、小爱还有其他人在帮我,大明就算不能千秋万载,总不会就在这三五十年里吧。我们还有时间,就看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关于大明是不是药丸的问题,这一天高德的感受跟女皇是一样的。
即便魔人肆虐,出了中京几乎就是率兽食人的可怕景象,高德还是相信自己能混到退休金的。而当自己一通胡扯砸下圣山这样的大幌子在朝堂上全身而退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至少自己能做点什么,就像暗手血塔变成了绝魂谷,铜鼓山矿场也成了提灯人训练基地一样,历史进程多多少少会改变一些,哪怕只是泥石流里的一块石头呢,终究是改变嘛。
等到第二天他驱车前往皇港,接收兵部拨给他的宅邸作为提督衙门时,他的想法又变了。
这大明啊,是真药丸!
皇港介于上下港之间,本是中京原有的旧港,集造船业与海贸枢纽于一身,在大明最初二三百年里显赫异常。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上港下港发展起来,将造船业与海贸陆续分走,皇港这里就只剩下了皇帝的临海行宫以及拱卫坠星海的大明水师靖海卫。到最近几十年,靠着代代仕而优则商的豪商买地置产,让皇港又渐渐兴盛起来。现在的皇港面上看也是处海贸枢纽,但与由海商发端的下港不同,这里的海贸归震旦内陆的商人以及官商体系,而且当铺满地票行林立,服务业异常发达,城市规模与繁荣度已隐隐超过上港。
与下港比皇港还是差很多,因为有皇帝的临海行宫在,城市建筑同样限高。没有由上百栋数十层高摩天大楼汇聚而成的壮观钢铁之林,也没有几乎要遮天蔽日的霓虹广告牌,更没有时刻都嗡嗡叫着在城市上空盘旋的旋翼机以及起降繁忙的飞机。
不过论城市规划与整洁程度,皇港倒不逊色于下港,黄港人都是体面人,很讲究仪容整洁。每天拂晓就有无数披着青色马甲的青壮年推着小车抡着扫帚扫路,别看他们每月只挣不到十个金龙,却已比在乡村勉强吃饱强得太多。
高德进皇港,一路就被这些青马甲拦了无数次。有礼的嚷着“大人吉利”讨几个银角,无礼的一盆脏水泼上来然后拿着抹布过来了,不给二十个银角就不罢休。至于那些车开得慢点就飞身鱼跃直扑车轮的,没几个金龙可解决不了问题。
好在这些家伙全被提着爆雷枪的王昆仑赶走了……
“难怪这里扫马路的全是年轻力壮的,”高德小时候来过皇港,印象里没有这样的好戏,很是惊奇:“这都是有编制的叫花子和碰瓷犯么?”
“皇港皇港,皇帝来了也慌。”王昆仑来打过前站,情况要熟悉一些,“这里没有金龙就寸步难行。”
毛绒绒也在,指着川流不息的蒸汽车问:“其他人为啥没这待遇?”
“我的车牌是西城的,”高德苦笑,“就算挂着锦衣卫的旗子也不好使。”
这点小插曲算是皇港特色,高德还没在意,更不足以让他又叫大明药丸。
让他认清现实的是他的提督衙门……
就在两栋十层高楼之间,立着座三层小楼,墙皮斑驳倒还罢了,楞没一扇窗户玻璃是好的。大门堆满了各种垃圾,一根根竹竿自窗户里支愣出来,挂满了红绿衣裤,居然还有流浪汉霸占着这里。
“郝经历……”
高德的脸瞬间黑了下来,眼前这一幕让他生出强烈的既视感,他就是个出征的大将军,跑去军械库领武器装备粮草,守仓库的举起红笔在他拿出的清单上划拉几下,先扣一半再减三成,拿到手的就是个零头。
这是连不动产都被飘没了的节奏啊。
原来车子开过来的时候,高德还以为旁边两栋楼之一就是兵部留给他做衙门的,那时还暗道兵部也算识相。毛绒绒都在嚷着要个单间的独立办公室,再加专线电话。
结果就这?就这栋占地比地铁站大不了多少,感觉就是钉子户的违章建筑!
陪同他来的兵部经历司郝经历,一个从六品的小官,自然就是拿起笔勾勾画画的家伙了。
“侍中莫怪……”
黑黑瘦瘦的郝经历拱手,淡然的神色与不慌不忙的语气,让高德怀疑这家伙其实是具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