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绥负手而立,静静看着她:“好,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想好再回答我。”
“嗯。”
四目相对,他缓缓开口:“你我不过相识三个月,你当真了解我吗?此刻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从前究竟经历过什么,是个怎样的人,又有何等抱负,这一切,你当真清楚吗?”
“我……”一连几个问题毫无准备地砸向姜妧,让她哑口无言,只讷讷地盯着他。
“答案显而易见。”陆绥眸中光彩霎时黯淡,低垂下眼睛未再看她,“你尚且年幼,日后会遇见更多人,而我志在保家卫国,尚无心思娶妻,所以,你我不该在彼此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他语气坚定不容反驳,姜妧只感觉一股热浪猛然涌向眼眸,有什么东西似要夺眶而出。
她浑身充满各bbzl样情绪,最终皆归为平静:“那这些时日陆将军对我的关照,难道都是逢场作戏吗?”
陆绥紧抿着唇,目光闪动:“有些事,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可有一点我能肯定地告诉你。”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留你性命至今日,已是我最大的仁慈。”
一时间,姜妧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他,却仿佛根本看不到他这个人,耳边有风声夹杂着鸟雀声掠过,可她通通都听不见了。
僵持许久,她无力地扶住一棵老树,声音近乎呢喃:“如此说来,我还要对将军您感恩戴德了。”
陆绥未曾开口,她苦笑:“如将军所言,臣女不过和将军相识数十日,敢问将军,臣女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还让您对我起过杀心?”
风吹草动,林中仅剩最后一抹余晖。
陆绥抬手按了按眉骨,声音透着疲惫:“天色已晚,回去吧。”
他的身影越发模糊,姜妧轻笑一声,抬眸问:“难道将军不该给臣女一个解释吗?”
陆绥无声无息地凝视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住。
“你让我如何向你解释?”
他抬脚朝她走来,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身为朝廷重臣,我注定要以天下为己任,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哪一样不比男女之情更重要?”
姜妧点点头,莞尔一笑:“大将军赤胆忠心,实在是让人钦佩,是臣女心胸狭隘,一心只有自己。”
她站起身,朝他盈盈福身,“将军乃君子,想必定不会无缘无故要杀一个人,思来想去,定是因为臣女总是纠缠于您,挡了您为国尽忠的路,将军尽管放心,臣女既已了然,日后定不会再做出这般不明大义的行径来,臣女愿将军威名永盛,也愿大奉多一些如将军这般大公无私之人。”
两人隔了一步远,她垂着头,陆绥看不真切她眸中□□,可他还是看见她眼角滑落的一行清泪。
刹那间,他的心猛地一纠。
她说罢这番话便转身离开,陆绥静静望着她的背影,心口有些滞涩。
他抬了抬脚,最终还是未跟上去。
姜妧迈着虚浮的脚步回到马车时,两个眼睛红通通的,春汐率先发觉,忙打起帘子朝外头瞧了瞧,却未见陆绥的身影。
“小娘子,您这是……怎么了?”
春汐误以为自家小主子这是受陆将军的欺负了,当下心里急得不得了。
姜妧半阖着眼睛,斜靠着迎枕抿唇不语,如此一来春汐越加担心了,而岚芝到底细心些,见姜妧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隐隐猜出几分来,当即拽拽春汐的衣袖示意她别问了。
主仆三人对坐片刻,姜妧闭上眼睛,轻叹道:“回府吧。”
“是。”
车夫得令勒紧马缰御车前行,远处天边不见光亮,左右丛林时有马蹄声响起。
直至抵达姜府,车夫随意朝身后看了一眼,只见一玄一男子高坐马背,于坊门外遥遥看向此处。
而当bbzl姜妧被搀扶着走下马车时,那人便御马离去。
*
姜妧回到玉锦院没多久,前院来了个仆人,说是姜沛请她到书房一趟。
她坐在镜台前,无精打采地卸着妆,头也不回道:“替我回禀父亲,就说我乏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仆人恭恭敬敬地应下,临走之际瞟了眼铜镜,见姜妧两眼肿得像核桃,像是大哭了一场,诧异之余又隐隐有些激动,当下匆匆忙忙回前院去了。
入夜,姜妧沐浴更衣后久不能眠,眼前不断浮现傍晚时在林中发生的一切。
他今日突然的冷漠与前些日子的温柔体贴来回在脑海中出现,让她甚至开始怀疑,昨日种种难不成只是她的一场梦?
若非如此,她实在没有办法安慰自己,之前还送他簪子的一个人,如今怎就突然告诉她,他曾想过要杀她……
想着想着,眼睛又不自觉变得有些湿润。
顾娘进来熄灯时便见她正独坐窗下暗自垂泪。
美人灯下落泪,尤为楚楚动人,顾娘鲜少瞧见她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身为她的乳母,顾娘自也心里不好受。
她从衣橱里找出一件薄披风,走到窗前替姜妧披上,柔声道:“小娘子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姜妧先前想事想得出神,未留意有人进来,她快速抹去眼泪,勉强笑了笑,结果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能受什么委屈?就我这性子,不让旁人受委屈就好了。”
打她回来便一副被夺了魂的模样,顾娘从春汐那儿多少知道了些原因,当下怕她被心事憋坏了身子,又耐着性子问道:“小娘子的难过都被奴看在眼里,娘子莫怪奴多嘴,您今日这般难受可是因为陆将军?”
一语中的,姜妧倒也未遮掩,只轻轻“嗯”了声。
她疲倦地靠在顾娘怀里,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
“阿兄说得对,他分明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