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立着一扇双龙戏珠的紫檀屏风,越过屏风,方见全貌。
这间屋子,是卫景朝住了四年的地方,充满了他的气息。桩桩件件的摆设,都是他的喜好。
沈柔脚步蓦地一顿,看着床头挂着的两盏花灯,记忆倏然回溯至四年前。
她呼吸一紧,哑声道:“这两盏灯……”
不是被她烧了吗?
卫景朝一怔,目光落在床头。
那里挂着的燕子灯与荷花灯,与四年前那两盏分毫不差,粗糙的笔触与做工,半点不像宫廷匠人的手艺。
一时有些局促,移开目光,轻声道:“是我后来,去那座城里,找那个摊贩又买的。”
他没说的是,当时他买了有近百盏花灯,一个一个看,一个一个对比,终于从中挑出最像的两个。
那个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是没怎么注意过的东西。
可回忆起来,一丝一毫的痕迹,都犹如在眼前,清晰地像是刀刻。
就好像是,那一年里,如美梦般的岁月。
沈柔的眉眼唇鼻的弧度,手指的温度,都刻在他心里,忘也忘不掉。
沈柔缓步走过去,抬手抚上那盏荷花灯,眼泪倏然落下。
卫景朝手忙脚乱走过去,抬手去给她擦眼泪,“柔儿……”
第105章
沈柔摇头,按下他的手,又摸摸那燕子灯。
漆黑的燕子,仍是那副丑丑的模样,却让人忍不住酸了眼圈。
她侧目打量着这间屋子。
书架上摆着满满当当的书籍,床榻上挂着柳青色的帐幔,案上嫩黄的一枝迎春,梳妆台上银质的镜子。
一桩桩一件件,细细看去,都有昔日的轮廓。
宛如是鹿鸣苑的模样。
像,却又不像。
宛如是想要重设昔日的场景。
可事到临头却不敢真的面对。
只能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似是而非。
这样才能假装自己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梦里的一切都如此不清晰,所以才好欺骗自己。
骗自己,时光轮转,又回到了过去。
四年间,她当然是很苦很累,经历无尽的生与死。
那他呢?
亲手害死心爱之人,亲眼看着心爱之人堕入滚滚江流,却没能拉住她。
他是什么心情?
伤心、痛苦、愧疚、哀恸。
这桩桩件件,是不是足以压垮一个人?
足足四年,他是怎么在无尽的痛苦中度过的呢?
陆黎告诉她,陛下四年间没有任何人,励精图治,没有任何想法。
像是断了情、绝了爱,除却朝政外,没有多余的情绪。
可是,她却亲眼得见,这房中的摆设,这两盏花灯。
若非惦念太深,若非实在放不下,又何至于如此自苦?
沈柔转头,静静凝睇着他眉眼的模样,右手颤栗着,抚上他锋利的眉骨,缓缓拂过他脸上清晰的棱角。
这四年,他是怎么过的?
苦吗?痛吗?
是否如她一样,夜夜不得安寝,日日不得安食?
荆州城初见,只觉他瘦了,瘦可见骨。
五官变得越发锐利,威仪更胜往昔,让人不敢逼视。
如今却觉,比之锋利的眉眼骨骼,他眼底透骨的痛楚,才是那让人不敢直视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