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到高喜过来的时候,他们赶紧围上去向高喜问道:“高公公,这上面怎么多了把椅子?”
高喜倒是直接说了实话,对他们道:“等会儿皇后娘娘会和皇上一起过来。”
最前面的魏钧安下意识反驳道:“这怎么能行!皇后怎么能上朝来?”
皇后在紫宸殿前殿陪着皇上一起召见官员就够荒唐了,现在还要到宣政殿听政,未免太过了吧?
高喜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对魏钧安道:“陛下这几日有多生气诸位大人又不是没看到,太医本来就叮嘱过陛下要少动肝火的,结果一到了朝上,根本就没人能劝得住皇上。”
上个月江南水患,朝廷发下大量的赈灾粮款,却被当地官员贪污近半,还有人趁此机会故意抬高米价,官商勾结,套取赈灾粮款,陛下震怒,一连派出数位宣谕使互相监督彻查此事,将那些个贪官污吏连根拔除,不久后陛下拿到宣谕使传回来的奏疏,又发了顿火气,他在朝上每说出一个“杀”字,廷下的官员们就觉得自己的脖子也跟着凉一下。
魏钧安皱了皱眉,这高公公是在嫌弃他们无能吗?可皇上那个脾气谁能劝得住?
哦,皇后娘娘有时候确实是可以的。
高喜将眼前几位官员的表情收入眼底,继续笑眯眯道:“况且娘娘只是过来陪着皇上,不会插手朝政的。”
魏钧安有些心动,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同僚们,又问高喜:“真的吗?”
高喜点了点头,高深莫测道:“如果诸位大人需要的话。”
他们当然需要皇后不插手朝政!如果皇后坐在皇上身边不说话,那他们不是不能接受。
反正她都在前殿里听政过了,现在到宣政殿来其实也没多大的区别。
只要她不干预朝政!
魏钧安等人对视一眼,心下已有了思量,虽然皇后人是真的很不错,但家国大事终究不是她一个女子能够干涉的,若皇后要开口插手朝政,他们概不理会便是。
就在此时,外头的宫人突然拉长声音道:“皇上、皇后驾到——”
宣政殿内的百官纷纷跪下,口中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稍作停顿,又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孟弗随李钺一步一步踏上那石阶,去年夏天,她也曾在这里走过无数遍,但那时她是陛下。
李钺忽然停下脚步,他握着孟弗的手,似有话说,高喜凑过来,问道:“皇上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妥?”
李钺回头看了眼廷下百官,沉声道:“等明日便一起喊万岁吧。”
跪在地上的官员们真没想到陛下是要说这个的,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从古至今,就没听说过要喊皇后万岁的。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他们都要上奏皇上,皇后要造反了,但是这是皇上说的,那就没办法了。
可是李钺心里很清楚,什么千岁万岁?史书上写的皇帝有那么多,他就没看到过有一个皇帝活过一百岁的。
但还是同叫万岁,听起来更顺耳些。
李钺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孟弗。
金色日光照亮整个大殿,琉璃珠帘随风微微摇晃。
孟弗握紧李钺的手,转头与他相视而笑。
第76章
宣政殿中,廷下百官各怀心思,廷上的皇帝皇后却颇为自在。
一想到如今皇后也坐在上面看着他们,底下的官员们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其中有几位老大人确实是被孟弗出现在朝堂上这事吓得不轻,好在之前有所铺垫,才没倒在宣政殿中,今天的早朝得以顺利开始。而为了显示自己并不在意皇后在此,能够将她完全无视,百官们便努力装作和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说话间还是忍不住想往上面瞟去一眼,想要知道皇后到底是怎么个态度。
诸位大人实在是多虑了,目前孟弗的确是没有要开口的打算,她只是垂眸淡淡看着廷下之人,任由他们争吵不停,任由陛下冷笑不断,也不作声,只默默打量他们。
某些官员在从高喜口中得知皇后今日要来宣政殿陪陛下一起听政,心中其实是有几分期待的,也许以后他们在朝中不至于再被陛下骂得狗血淋头,但现实却是给了他们迎头一击,皇后娘娘的确如高公公所说,丝毫没有要干预朝政的意思。
他们在议事的间隙偶尔偷偷抬眼,见皇后娘娘坐在皇上身边,面容平和,不见喜怒,像是寺庙里供奉的一尊观音像,看似多情,实则最是无情,众生的苦难与观音有何干?那百官的苦难与皇后又有何干?
官员们低垂着脑袋听着陛下的数落,一时间不禁怀念在紫宸殿前殿里的时候,那时皇后总能开口帮忙劝一劝,皇上稍微气一会儿事情便过去了。
虽然说他们在努力无视皇后,但心中终究还是有几分失落的。
不是说好来劝着陛下别生气的吗?到底哪里劝了?难道是只有聪明人才能看到的吗?
可众人心中也明白,皇后不开口也是有道理的,她只要开口,不管她是站在哪一方的,都算是在干政,少不得要遭到朝中同僚们的一顿口诛笔伐。
如是几天下来,官员们倒是习惯皇后陪着皇上一起到宣政殿来听政,只是有点受不了在紫宸殿与宣政殿间的落差,他们越来越觉得皇后开口也许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魏钧安已纠结许久,他知道自己某些善于钻营的同僚已经开始上书请皇后开口,但他心中仍在犹豫,将其中利弊来来回回分析了好多遍,还是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来。
他刚从紫宸殿中出来,明晃晃的日头高高悬在天上,放眼望去一片红墙绿树,只有寥寥几个宫人正拿着大大的笤帚在树下清扫落叶。
魏钧安沿着白玉石阶缓缓走下,他也说不出原因来,每次在紫宸殿中见过皇后,他总会想起去年那倏忽而过的三个月,皇后的样子时常与那时候陛下的样子重合在一起,而每每这个时候,魏钧安都会想,怪不得皇上会娶皇后娘娘呢,可惜陛下的花期太短暂。
通过在紫宸殿与在宣政殿的对比,皇后开口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至于弊端,其实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大,皇后早已脱离孟家,所以不存在任何外戚,陛下是明君圣主,虽很喜欢皇后,但也不至于为了皇后耽误国事,只是自古以来就没有皇帝皇后一起上朝的先例,这个头到底该不该开。
不久后,紫宸殿中又出来一年轻人,正是户部侍郎陈先,他与魏钧安是有些拐着弯的姻亲关系,又有师徒之谊,见魏钧安站在白玉石阶下,神色有些古怪,陈先便快步走过来好奇问道:“魏大人,您想什么呢?”
魏钧安看了陈先一眼,倒是不瞒他,直接道:“在想皇后。”
陈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