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宣哑然失笑,“我做了什么需要你保护?”
“我……”梁平帝咬了咬牙,身体居然平静下来了,“不是您做了什么,是朕……”
“嗯?”
“朕把您策划的变法之事告诉太后了。”
徐宣右手一颤,正在写的一个“宁”字当即被墨糊成一团。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问:“你说什么?”
梁平帝身子一缩,十分害怕的说:“老师,我说……我把变法的事情告诉太后了。”
徐宣当即扔了笔拍案而起,“你,你怎么敢……”
“老师!”梁平帝哀嚎一声,哭着跪下了“太后他们早就知道您带人在暗中筹备什么,她告诉朕说,没有一个士族官员的支持,您只靠您那些寒士学生,变法之计注定会失败,如果您不及时收手,事情败露之后,您会被其他士族逼死的!”
“就算死又如何?现在国外外戚握权,若不变法,长此以往,引狼入室是迟早的事。与其让国家在我手里衰败,不如倾尽全力赌一把。”徐宣吼了一句,痛心疾首的骂道:“刘衾,我的心思你真的明白吗?你又真的了解太后吗?太后她若是真的确定此事,她找带人来捉我了,你想想她是那种会跟你商量事情的人吗?她这是在诈你你知不知道?”
“但是老师!”梁平帝抬起头,脸色慌乱,眼睛里却有自己的坚持,“朕觉得这个变法确实会失败,朕不想看到您死。现在太后的人正在来的路上,您跟我进宫吧,我会保护您,不会让任何人把您抓走的。太后她跟朕说过的,只要您收手……”
梁平帝似乎完全没有把他刚才的话听到心里去。
徐宣只觉得他的想法幼稚可笑,“收不了手了,变法在今早已经启动了,本来还可以成功的……”但是因为这个人迟早道破天机,“你就不能好好的在宫中读书,守着信任我的心意,等着今天傍晚的结果吗?其实你只要信任我,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此刻,徐宣红了眼眶,脸上除了绝望还有愤恨。他抬起手,颤抖着指着俯在地上的梁平帝说:“我错了。你看你现在哪里像一个王?滚,你给我滚!”
陆衍俯在地上往前面爬了两步,“老师,你冷静一点啊,我知道您现在十分讨厌我,但是我今天是来带你走的,您就跟我入宫吧。”
“不需要!”徐宣怒目圆睁,咬牙切齿,脸上皆是愤恨之色,“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
梁平帝顿了一下,脸上十分的伤心难过,此时,屋外传来一个太监焦急的喊声:“陛下,是时候了,若再不走等太后亲兵来了发现您……”
徐宣听到这句话,侧过了身。
梁平帝抬头看了他两眼,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大概是听到了争吵呵骂声,梁平帝走后,陈济和婉儿在屋外一言不发四目相对。
“要进去吗?”
“你进去吧。”
两人还在推诿之时,屋中突然发出一声震天巨响。
这下可什么好让开让去的了。两人冲上去,拉开门,发现书桌被人掀得四仰五翻,而双目失神的徐宣侧卧在满是墨汁的地上,一言不发。
大概是头一次见徐宣发脾气的陈济无助的望向婉儿。
婉儿上前几步,还不待他说话,徐夫人就来了。
“夫君,外面怎么来了一伙将士?”
徐府并没有被那群将士当做翁府之类的来对待。
但是徐宣还是被两个人挟持着,从徐府正门走了出去。
他被带到专门扣押士族皇亲的石牢中关了起来。
石牢中没有日夜,徐宣也或许是第一次这么清闲,他抱着双膝仰着头,居然开始回想起往事。
他忆起先皇是如何在重病之时把他感到病榻前:
“徐卿,你虽然年轻,但是在这满朝文武中,朕唯一还可以信任的人,大概就只有你了。”
“朕现在很后悔娶了皇后,她虽然出身高贵,但是为母不慈,为后不贤……”
“朕,朕要把太子交给你来照顾!徐卿,朕恳求你,必须要把陛下教育成一个贤德的君王!国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三十年内不能出现一个明君好好治理,覆灭是早晚的事,真不能对不起祖宗!”
徐宣想,他可能也是挺对不起祖宗的。
同时他也辜负了先王的信任。
咳嗽了两声,徐宣抬起头,眼睛里全是冷漠和绝望。
自己为之奋斗了十几年的国家,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在徐宣的一阵咳嗽声,梁平帝又出现在牢外。
他对着狱卒不满的呵斥,“太傅身体不好,你们怎么敢将他关在这种阴寒之地!”
然而此时,听到他声音的徐宣,眼睛可以说是如死水一般了。
梁平帝进门,走过来就要扶他,“老师,没事了,您可以回家了。”
徐宣躲开他的手,就算浑身没有力气,他也要自己扶着墙站起来。
坐久了没动,腿还有点发颤,徐宣等了很久,才目不斜视的抬头,从梁平帝身边走了过去。
他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石牢出去,就是刑场。徐宣进来时还是白色的地面,现在已经被血沾染得不成样子。
徐夫人就是站在这样的甬道中,双目含泪等着徐宣出来。
不需要她说什么,只是看到石板上怎么也冲刷不干净的血迹,徐宣就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