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对燕生道:“你可切切记住,一定要把我说的这些话告诉子铭,要是他改了主意,立刻来找我。”
“嗯嗯,我肯定会告诉先生的,二爷先回去吧。”
燕生说着,拉着玉缙便往外推。
玉缙不情不愿地被他推了出去。
屋内。
付瑶将玉子铭写的药理查看了一番,在一些地方做了点补充。
一边写着,一边笑问道:“那位,是你的叔叔?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刚才进来的时候,玉缙和燕生的话,她听到了一些。
玉子铭眸子微沉,整理纸张的手僵了一下。
良久,他才平静地道:“我父亲不许我学医,他想让我入官场。”
“入官场,不好吗?”付瑶淡淡问道。
玉子铭十六岁就考中了进士,进士及第又是世家身份,理所应当地该进入官场。
他却抛弃了一切,跑到平阳来,做了一个大夫。
正常人,都不会理解他。
“不好。”他闭上眸子,沉默了良久,清冷道。
脑海里,闪过五年前的那一幕。
那一年,他考中了,不只是进士,还是进士中的第三甲,探花郎。
十六岁的探花郎,当时轰动了整个京城,少年意气,风头无两。
父亲宴请宾客,大宴三天。
可是……
他的眼睫颤了颤,仿佛想到什么痛苦的事情一般,拧起眉宇。
“既然不喜欢,便不去。”
付瑶察觉出玉子铭的异样,轻笑着说道。
玉子铭诧异地抬眸看她。
付瑶笑,“怎么了?”
玉子铭垂眸,抿唇,“所有人都劝我,只有你说,不喜欢便不去。”
付瑶没再说话,把玉子铭写的那些全都看过一遍,查漏补缺之后,便起了身。
“子铭,杏林会馆的事麻烦你了,我这几日还会留在平阳,若有什么事,到仙医馆找我就好。”付瑶说道。
玉子铭点头,将付瑶写的那些药理珍视地抱在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他似乎心情不怎么好,付瑶回眸看了他一眼,终还是没再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看着那不染纤尘的雪白远去,玉子铭心口颤了一下。
大宴三天,父亲带他去见郎中令,在京城最有名的风月场。
父亲说让他好好讨好郎中令,这样才能给他安排天子身边的近职。
玉子铭至今还记得那晚的荒唐,恶心。
十六岁的少年,心性至纯如雪,却要一下子被带入污秽的沟渠。
他吐了,呕尽了酒水,呕出了眼泪,狼狈得逃走了。
他以为的公正廉洁,他以为的严肃敦重,全都崩塌了。
他好像从那一天,才认识了自己的父亲。
玉子铭紧紧攥着手中的笔,抱着怀中的药理。
他不想回去,也不会回去。
只要不回去,他就可以不用看到,那污秽的一切。
他读了十年的圣贤书,立志要做一个品质高洁的君子,却在十六岁那年突然发现,原来他是从最脏最污秽的沟渠里,生长出来的。
“先生……”
燕生送走了付瑶,回了雅厅来。
“二爷说,老爷给您求了中郎之位……”他看玉子铭脸色不好,声音小心翼翼的。
玉子铭仿佛这时才回过了神。
他看了一眼燕生,将怀里的药理整理好,放进一旁的木盒里。
郑重其事地盖上。
起身,“我累了,去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