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来吧。”方斐说,扔了那颗青梨的核。
掀开轻而薄的白色被子,他先被杨远意小腿的烧灼痕迹牢牢地拉住视线。
微红的,像火焰色的纹身,形状斑驳但面积不大所以并不难看。可是在杨远意身上就成了诅咒一样的后遗症,就算知道没多久会痊愈,仍令人心惊胆战。
后背又会是什么样?
方斐盯着那儿,耳畔那人又喊了他一声才回过神似的,低头架住了一条手臂。
肢体接触,杨远意体温比他略高。
那股青草灰烬般的香水味终于闻不到,药膏与消毒苏打混合的气息无不昭示着身边的人现在脆弱至极。扶着他坐好都花了五分多钟,方斐背后发热,突然很邪恶地想:如果我现在放手,杨远意会不会重心不稳狠狠摔到病床下?
报复心只一闪而过,他拒绝了杨远意自己拿吊瓶,一只手提着。
另一只手却无处安放。
他该怎么把杨远意从床位扶起站好?
后背烧伤虽不严重但面积大,方斐站到他旁边,面朝同一方向伸出手,想尽量以不那么暧昧的姿势支撑杨远意,但手放哪儿都不合适会碰到伤口。
思来想去,剩下一个地方可能稍微好些。
当手掌隔着病号服贴上杨远意腰侧,男人明显绷紧了,不易察觉地咬紧了牙。
方斐耳朵红得能滴血。
一个不伦不类的拥抱竟能同时让两个人失去行动能力。
“吊瓶还是……我来吧。”杨远意说着,接过了。
于是这样他就可以把杨远意半抱半拖地扶起身,方斐懊恼地想怎么刚才没料到,就着这个分外难堪的姿势调整。
略蹲下身,四目以对时距离骤然拉得无比近。
杨远意面色苍白,因为消瘦,原本不太清晰的混血轮廓格外锋利,他的唇,高挺鼻梁,以及疲惫不堪地微微遮住眉毛的棕发……
灰蓝色瞳孔映出方斐的模样。
像被冰封的湖泊渐渐融化,由冬入夏,下一秒就会大雨倾盆。
他心跳漏了一拍,抱着杨远意的手差点环住对方。
就在这时,病房门“嘎吱”一声从外面推开,方斐浑身战栗,条件反射地后退站起身,拉平t恤下摆看向门口。
“哎,杨导你坐起来了?”汪宏裕惊讶完,笑呵呵地提着两个饭盒进入,“阿斐,听说你来了,给你带了这附近最好吃的台海风味便当……你们在干什么啊刚才?”
方斐面露尴尬:“杨导想去洗手间,我帮他……”
“去什么洗手间!”汪宏裕放下便当,拿出某个被杨远意嫌弃好几次的辅助器具,“杨导,医生说你不适合活动还是躺着比较好,这时候就不要挑三拣四了!将就一下,反正现在没有女生,我和阿斐都理解的,对吧?”
方斐:“……唔。”
杨远意郁卒地双手捂住了脸。
第六七章 对照组
后来申灿被告知这件事,提起手包二话不说抽向汪宏裕:“你真做得出来啊?!败坏杨导形象,看他好了不把你大卸八块!”
汪宏裕大喊“老婆饶命”抱头鼠窜,但对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一无所知。
此人出道早,在娱乐圈混的年头恐怕比沈诀都长,虽然凭靠演技天赋与对谁都热情的处事态度积攒了不少作品人脉,可因为套牢老婆后专心经营餐馆过小日子,基本告别娱乐圈的各类八卦,更别说钻研了。
说得难听些,汪宏裕情商太低,根本不会看人眼色。
申灿打够了他还不解气,狠狠附带一枚白眼,这才放过汪宏裕,转而看向对面坐着的方斐:“委屈你了阿斐,最近榕郡到处都是狗仔和自媒体,在我们家住还方便点。”
“是我该谢谢你们。”方斐说。
《落水》被腰斩,警方开始调查片场。
两个新闻相结合后滋生出无穷无尽的电影剧情般的猜测,自媒体们蜂拥而至,在榕郡的圈内人都被翻出来蛛丝马迹地分析。
方斐眼看惹火上身,关键时刻汪宏裕解救了他。
作为榕郡本地人,汪宏裕在此处有一套独立的公寓借给方斐。申灿这两天正好到隔壁市拍某时尚品牌的秋冬广告大片,结束后匆匆赶来。
至此,当年一起在屏州拍摄《荒唐故事》的三人终于聚齐了。
汪宏裕下楼拿外卖,他不在,申灿伸长手臂,给方斐拿了一瓶饮料。
“喏,这个好喝,外地买不到的。”
几年过去,正如方斐变化很大,申灿把当年的短发留成了黑长直,一张厌世模特脸添了几分明媚。她看得出过得幸福,事业也蒸蒸日上。
当年故事不是好结局,但她却在戏外得到了一生挚爱。
某种程度上,申灿成了方斐最羡慕的人。
“他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哦。”申灿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他肯定没故意啦,就是口无遮拦加头脑简单。”
方斐摇头:“不会。”
淡淡地一笑,申灿又问:“杨导好点了吗?”
“就那样。”方斐想到杨远意下午窘迫的样子,有些好笑,但他无论如何笑不出来,“他还想继续拍电影,换成我,可能已经认命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