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早年受的苦,现在逐渐被抵消了一样。
屏州的春夜太热了,方斐松开第一颗纽扣释放过分的沉闷紧绷。可这并不能让他好受,心脏像淤积了一摊泥似的沉甸甸地一直陷落。
他拨通一个电话。
“……唐澳姐,我想提前结束可以吗?……没有,只是突然很不舒服,可能没办法参加之后的party。对不起……好的,麻烦了,我在江边等你们。”
放下手机,方斐缓缓地呼吸。
出会场,他沿着亮灯的江边不知所措只能乱走。
穿得相比普通人还是太显眼了,方斐便找了个花坛前的长椅坐下低头玩手机。这一片位于屏州的时尚街区,他在这儿虽然有点奇怪,但好在不会惹人围观。
手指机械地划过界面。
看似认真,眼神已经失焦了,空洞而麻木。
他在想杨远意最后那个目光。
分明是有后悔的,好像无声地质问方斐:“你怎么了?”
其实方斐心里清楚他和俞诺或许不是那么回事,但就在那一瞬间,看见杨远意惊慌失措地推开俞诺,方斐忽地想通了。
和吃不吃醋没关系,杨远意很好,所作所为都是在付出。
但也仅此而已。
一直以来,杨远意对他没有任何要求,没有期待,无所谓他对感情认不认真。
矛盾在于爱情是给予,也是渴求,索取,占有。
缺一不可。
养宠物才会不计回报。
他被杨远意的豢养短暂蒙蔽,以为这就是“爱”。
他当自己是一只空荡荡的瓶子,裂痕尚在,却敢对杨远意说了好多,喜欢你,爱你,我想当你的唯一。这些话是一块一块的石子,装在他身体里,支撑他下一次继续说出口,直到与瓶口齐平,再把自己完整的爱都送给杨远意。
可惜石子再小也有罅隙,杨远意的回应是水,灌注他,圆满他。
杨远意像个大公无私的奉献者,将方斐喜欢的一切都无条件给了对方,然后说“你不需要为我做出改变,也不需要为我牺牲”。
他们并不彼此需要。
他说分开,杨远意确实难过了,但他伤到了杨远意吗?
恐怕没有吧。
他毫不怀疑自己话说得那么绝一走了之,杨远意至多难受一晚上。
方斐不想再猜杨远意的心了。
反反复复从那么多“如果”里找接近真实的可能性,这太累了,他总有一天会把自己折磨发疯,精疲力竭,失去所有热情与信任。
他控制不住地爱上了杨远意。
所以得到承诺、宠溺、照顾与温存以后,得不到爱,还不如什么都没有。
等待唐澳的这段时间足够方斐完全恢复平静,一年多以来的高强度工作和不间断拍摄让他学会了如何短期内收拾心情。
只是脸色依然不太好,唐澳见他,担心地问:“哪里不舒服,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可能有点感冒了,头晕。”方斐娴熟地找借口。
唐澳不疑有他:“那我送你回酒店去。”
“姐。”方斐顿了顿,带着点请求的意味,“能不能另外找一家酒店?”
“为什么?”唐澳习惯性反问完有了猜测,“你不和杨导住在一间,是怕被拍到还是你们闹矛盾了?”
方斐:“我们可能要分手了。”
“可能?”
“我们分手了。”
他说完,仿佛陈旧血液停止输送,全身在失重感中飘了一秒。
不是分开,是分手。
原来坦白也不是多么难以启齿的事。
车内是诡异的寂静,方斐扭着袖口一颗扣子,良久才听见唐澳重重叹了一口气:“阿斐,我不希望这个决定是因为任性做出的,得罪杨远意,对你现在的事业发展没有任何好处。哪怕是我,很多地方也没法帮你。”
“我知道。”方斐说,他体温有点升高,“所以我打算退出《落水》剧组。”
适才松缓一些的气氛顿时又近乎凝固,前排司机对他们的对话充耳不闻,车速却慢下来,连他也不确定目的地了。
逐渐离开市中心,深夜,行人稀少,店铺要么已经关门,要么在打烊边缘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偶尔有家里待不下去的失眠者还在街边发呆,蹲着,坐着,抽烟,打电话,埋在手臂里放声大哭。
夜风吹入窗,在耳畔呼哧作响,仿佛极力压抑的咆哮。
车开上了立交桥,唐澳说:“你确定吗?”
“违约金我会自己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