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无欲无求了才对。
可那些照片在他眼底挥之不去,让他睡不安稳。
那么就请佛祖保佑,什么也不要了,让一切都是虚惊一场,让所有不安只停留在自己心里吧,给他一个机会毫无猜忌地坦荡地光明正大地爱杨远意。
闭上双眼,眉心紧贴粗糙蒲团,方斐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直起身。
出了大雄宝殿,东南方的角落种一棵桂花树。有些年头了,树身挺拔,枝繁叶茂,还未到开花时节却也垂了一穗花骨朵。
橙红色,也许是丹桂。
树枝上挂满红绳,错落有致,正面有“南无阿弥陀佛”,背面金色的来自五湖四海的笔迹写着主人心愿。方斐向来觉得这些举措幼稚且毫无意义,迎着僧侣的目光,他鬼使神差地投下十元纸币,拿了一条红绳。
写字时纠结了一会儿,短短的一行,完毕后挂在了自己能够到的最高处。
等他走到寺庙门口再一回头,黄墙衬托,桂花树枝叶摇曳。
东河起飞,航程近三小时。
方斐被落地的巨大颠簸震醒,他看向飞机舷窗外,密密麻麻的雨点覆盖视野。灰色的机场,灰色天空,像他这时不肯面对什么的心情。
早些时候拜托唐澳给他找了一处新的房子,也瞒着杨远意。方斐手头宽裕了一点,因为疑神疑鬼的心思他不想把自己的全部都放在杨远意身上,像个寄生虫,哪天令人生厌就无处可去,他必须为自己打算。
方斐同时承认这些不信任都是自找,或许杨远意和俞诺之间什么也没有。
但悲观懦弱重新又开始纠缠他,让他总把事往坏了去想。
降落后,小艾首先接到了唐澳的电话让她带方斐去新房子试住,看有什么不方便好联系中介。她跟方斐汇报,表示有司机等他,自己稍后带着行李去找方斐。
方斐说好。
刚走进通道,就感觉好像身边的人骤然变多了——居然是接机的粉丝?
这待遇方斐没想过,但他保持着淡定和自己的节奏。粉丝大约十来个,清一色的女生,或是举着手机或者干脆上了长枪短炮,围着他往前。
耳畔快门声响个不停,有人偶尔问他一句“今天过得怎么样”,但也没有真的期待他诚恳回答,仿佛例行公事。
方斐不讨厌粉丝,但天色灰暗,他心情也差,无视所有镜头与脚步声,沉闷地越走越快。
视野浓缩在身前两三米区域,偶尔有人从对面相对而行。
机场拥挤,这些都是常态。
方斐不关心有没有人接机,他累极了,因为未来必须要面对的事和一大堆假设,他现在只想回去好好地睡一觉,却不确定会不会在新环境失眠。
又一个人走来了,牛津皮鞋,直直地挡在了他面前。
“方斐。”
熟悉的声音伴随某架航班延误的通知一起响起,震麻了方斐半边身体,他惊讶地抬起头,果然见到意料之外的人。
杨远意衬衫领口散着,头发微微凌乱,眼底布满红血丝,发狠地瞪着他。
包裹他的快门声停了一拍,镜头后的人诧异地探出眼神好奇打量突然出现的男人。杨远意往前走了一步逼近方斐,压低声音:
“你回来不告诉我。”
方斐躲闪须臾,问:“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
灰蓝色眼睛里闪过迟疑,杨远意不管不顾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他,拖着方斐往停车场的方向。他挣扎,但杨远意的手像一把钳子,夹得他骨头快碎了。
“跟我走。”
杨远意腿长,大步拉着方斐疾步往前,轻而易举把那群长枪短炮都关在电梯轿厢外,混不在乎她们的反应。
电梯下行,杨远意背过身但没有放松,依旧把他抓着。
不锈钢门倒映出他的脸。
方斐很少从杨远意神情里直观地看见疲态,现在他十足被动,可一点也不慌张,更不怕哪里惹了杨远意不开心。
他说不清自己的放肆从何而来,只是感觉——
杨远意又把自己裹进西装革履的盔甲,但已经没那么刀枪不入了。
机场往下走出一百来米,停车场弥漫着汽油味,方斐想吐。
他在这时对杨远意充满抗拒,直到一路被拖到那辆大g面前,方斐往回用力抽手,被杨远意猛地推在车门上。
“别挑衅。”杨远意逼近他,眼中已经有怒意。
然后他打开副驾,简短命令道:“上去。”
“有人来接我了。”
“你说还有两个星期才回来。”杨远意冷静地对他所有话充耳不闻,“骗我,嗯?”
方斐保持拒绝的姿态,不再挣扎,却偏过头一动不动。
他几乎没这么抗拒过接触,杨远意心里隐有不快,更多的是失落和担心。本能告诉他不能放手,可杨远意也说不出别的挽留的话。
“上去。”杨远意要推他,“现在就跟我回家!”
“那不是我家。”方斐突然提高音量,“我在平京没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