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冲昏头脑,完全忘记化妆的时候偷偷遮一遮身上的各种痕迹。
等会儿灯光一打,所有人都能知道他这两天过得多荒唐。圈子太小,太作太精致,根本藏不住秘密,方斐自问还没底气做到完全不在意别人指指点点。
他迟迟不动,最后杨远意发了话:“还是清场吧。”
景城:“啊?这有什么好清的……”
“清吧,一会儿把脱裤子那个镜头也拍了。”杨远意神态自若,“我来,你们都出去。”
尽管很不理解,景城在这种时候没必要挑战杨远意的权威,何况这种戏份谁拍都一样。
他不再坚持,帮着清场,最后只留下一个跟杨远意两次组的导演助理,一个灯光师,还有两位主演在棚内。
闵红棉可能看出了点什么,但她选择假装不知道。
“还需要讲吗?”杨远意打破了沉默。
闵红棉摇头:“杨导,之前景导都讲过了。”
她自己心情舒服了就不太阴阳怪气,再加上最近一个月拍戏也乖了,杨远意对闵红棉多少还是有纵容成分。但他依旧不放心,让两个人先走了一遍位置。
“这里。”杨远意喊停,走过去挡在闵红棉和方斐之间,状似随意地抬起手触碰方斐,眼睛却看向闵红棉,“你解开他的扣子,慢慢往下摸,然后蹲下去。不用真的碰到,但这是你们第一次接触,你这么做的目的是要看到他崩溃的样子,哪怕自己也紧张但绝对不能退缩。我从上面拍,盯着镜头说台词时稍微有引诱感,别害羞。”
“喔。”闵红棉想象了一下,“我总觉得我会笑场。”
“笑场就重来。”杨远意严厉地说,转向另一个,“道理你都懂,我就不多说了。”
方斐点点头。
“那争取每个镜头20条以内过。”
说完他拿开手,指尖心跳起伏的触感很快消失。
杨远意深吸一口气,扛起了摄像机。
导演助理喊开始,两个刚才还心不在焉的人立刻进入状态。
亲密戏真拍起来并无成品那么挑逗,甚至可说十分枯燥。
一遍一遍地重来,大部分时间都不是对着彼此,而是看向镜头,不同角度反复取景,每次都必须呈现得差不多,避免穿帮和剪辑痕迹太过明显。
在此种情况下,高压和重复会耗尽所有肢体接触的温度,拍完时演员基本都看破红尘了。
这段剧情堪称过界。
少女放肆大胆的挑逗,青年被迫接受,又逐渐在越发近的接触里有些蠢动。他仰起头,剧烈呼吸着,闭上眼,潮湿阴暗像一张网把他们密不透风地裹紧。可他在唇舌间获得释放,一颗火苗倏忽间炸开了,网被烧得一干二净。
他扶起少女,用拇指摸过她湿润的嘴唇,带着怒意质问她:“谁教你做这些的?”
“反正你是第一个。”少女说完,骄傲样子像只野猫。
实际开拍后,除了最开始的耳语都用借位,姿势其实也不太亲密,就两三个镜头而已,剥开衬衫后就没更过分的肢体接触了。
但今天是杨远意掌镜,他的气息缠在身边,搅得方斐心神不宁。
情感充沛地和对手戏演员无声交流并不能让他有任何涟漪,反而镜头后的那双眼,方斐甫一想到,总睫毛颤抖,呼吸急促。
前两遍适应得不好,后面倒是还凑合,但杨远意不满意,命令他:“再来。”
说不清第几次了,闵红棉今天讲了太多“要放假”,杨远意在旁边,休息时指点几句都不离开李航。种种相加,方斐就总去想,想剧中李航的结局。
他突然猜:“李航真的爱小琳吗?”
还是他只在逃避,从小琳身上看到了一点希望?他失去兴趣了,最后帮小琳离开冶阳去锦城念书,哪知雨太大,他没看清方向,失足卷入冰冷江水。
最开始剧本围读许穆说了几个他写好的结局,杨远意斩钉截铁地反驳:“如果李航不会死,他就该抛弃小琳,因为他迟早要走的。”
杨远意为什么这么想……?
方斐恍惚片刻,望向镜头时表情迷茫。
摄像机后,灰蓝眼睛捕捉到这瞬间的变化,瞳孔收缩。
“停。”
导演助理不知所措望向他。
杨远意说:“……就用这条吧。”
闵红棉等来大赦,转瞬就从反复重拍的阴影里欢呼一声奔向外间,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好像准备立刻扑进新生活,完全忘了还没有杀青。
导演助理收到杨远意一个眼神,器材放在原地,轻手轻脚出去。
方斐坐在小沙发里,已经恢复情绪:“还行吗?”
他坦荡荡地问,衬托得杨远意自觉刚才转瞬的犹豫很丑陋。
剧本初稿是杨远意写的,许穆用他的梗概大刀阔斧改成现在这样,其实已经和杨远意最初的构思大相径庭,他却仍会心虚。
创作者剖心掏肺,难免有自我抒发。
就在不久前陈遇生还揶揄他,实现人身自由后找的伴儿全都是俞诺的替代版,或多或少,所以方斐也像。当时杨远意骂他胡说八道,事后却总去想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人都爱犯贱,别人不说时还不会去思考,被提起后反而忘不掉了。
方斐自认在完成剧本,杨远意一时也分不出他的私心还有多少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