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斐应了,那抹灰蓝色里多了丝笑意。
24小时前天台见的那一面没看清五官,录节目又多少化妆修饰过,这时方斐才终于毫无隔阂地注视到了五年后的杨远意。
尽管五官和身材变化不大,但不知是暖色灯光亦或年龄增长的缘故,杨远意不说话时虽然看着依旧不好接近,却没了几年前让人一见就想逃离的阴郁感。略长额发微微卷曲,低头倒酒时遮住眉眼,方斐看见他带点苦味的嘴角。
沙发上散落着几本文件,电脑是打开状态。
方斐忍不住问:“工作到现在吗?”
“开视频会议。”杨远意握着酒瓶走过来,“和编剧聊一些细节,话多,自己不睡也不让我睡……傻站着干什么,坐。”
他说话自有一股笃定,尽管温和,到底是命令的口吻。
方斐惟独听杨远意这样语气不反感——他本是很讨厌被别人指挥的性格,无奈人类总爱双重标准——他坐到小沙发上,单人位子,看着杨远意。
威士忌杯被往方斐面前推了点,杨远意站起身,看似随意地靠在那张小沙发的扶手。宽大设计让杨远意半靠半坐的姿势也变得自然,他伸长腿,一只手扶上沙发背,好像把方斐圈在了自己的气息中。
富有攻击性的动作,方斐反而更放松了,这让他感到他和杨远意之间好像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有所改变。
甚至那句“不再联系”的话都在悄然变作空谈。
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有限,大部分都在床上度过,否则就是聊剧本、台词和剪辑。现在脱离了合作关系,还没有发展到身体程度,方斐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杨远意知道他不是多话的性格,和他喝了两口酒,主动挑起话题。
“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他揶揄地笑了笑。
方斐选择隐瞒事实:“白天睡得有点多,晚上……看东西,怎么都睡不着了。”
杨远意不太在意地举起杯子,方斐便和他碰了碰,匆忙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威士忌味道涩,带点酸,划过喉咙时一股刺激的酥麻直冲天灵感,方斐差点被呛到,用力忍,听杨远意笑着说:“不能喝酒还喝这么猛?”
他眼泪都出来了,伸手去擦,半闭着眼视线模糊,触碰到眼睑的却并非自己。
杨远意半侧身,横过来的右边膝盖几乎贴着方斐的大腿,他一手端酒杯,一手轻轻揩掉方斐眼角的湿润,又贴了贴,安抚小动物那样揉了两下。
酒味绕在喉头不散,这会儿方斐才感觉到了微醺的甘醇。
他酒量差,也不会喝,每次都是用酒精壮胆。这会儿察觉杨远意的示好,方斐试探着握他的手腕,用双手圈住凸出腕骨,捻着杨远意戴的一串琉璃珠。
红色的香灰琉璃,方斐晓得它是出自曾经的皇家寺庙,不名贵,更不难请。杨远意什么都有,平时戴表,但这串琉璃珠从来没有摘下来过,方斐之后偷偷搜这颜色的寓意,然后对着网上的解释啼笑皆非。
红色主姻缘,这两个字和杨远意格格不入,几乎可以说玄幻了。
照理说戴了这么久的随身物,又和寺庙相关,应当是十分宝贝地不让别人乱碰的。方斐知道红琉璃的意思后看它横竖不顺眼,冒犯地去摸。
杨远意倒是一点不介意,还问他:“要不要脱下来给你玩?”
“不要。”方斐仰起头望向他。
灯光晕染成了一片湖泊,杨远意朝他俯下身。
方斐闭眼,往前不自觉凑。
后脑被托住时还有些不真实,舌尖尝到威士忌,他的呼吸顿了顿。唇缝被舔开,杨远意缠绵地吻着他,手指揉进了乌黑发间然后一路按到脊骨最上端,挑开衣领,测量方斐锁骨一般,腕上的琉璃珠磕磕绊绊冰冰凉凉,激得他喉间颤抖。
这个吻很深,方斐呼吸不畅也还仰着头配合,杨远意放开他时,方斐感到本来快挥发的酒精好像一下子又重新集聚,机械地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威士忌见了底,他看向杨远意,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多了一片潮红的醉意。
嘴唇都有点肿了,方斐拿玻璃杯冰着,始终不说话。
到这一步,再发生点他期待的事就顺理成章了,杨远意挤着他到小沙发上,手臂在方斐后腰爱抚,轻而易举地把他抱在自己大腿上坐着。
吻再次贴到颈间,杨远意细密地亲他的喉结,感觉方斐抖得越发厉害。正意乱情迷,他却开口问了件十分奇怪的事。
“你和男朋友分手了?”
杨远意说这话时还微微阖眼,鼻尖擦过方斐的锁骨窝。
方斐“嗯”了声,不像答应反而在疑惑。
“前几天有个饭局,看他跟着陈遇生。”杨远意如同诉说平常小事,“陈遇生眼里揉不得沙子,他能走到这步,想来和你应该不是分手了就是快分了。”
方斐突然愣住。
他没想到夏槐会结识陈遇生——烁天的当家人,不到四十,英俊又慷慨,是金主界不可多得的模范人物——从杨远意这儿听见,难免可笑可悲。
被亲吻时走了神,杨远意不满地咬他的耳垂。
“……分了。”方斐艰难地说,“有一段日子了。”
“伤心吗?”
没料到杨远意会问,方斐双眼发直了片刻,摇摇头。
他不知自己的表情在对方看来有些凄惨,杨远意抱着他,安慰般亲他的眉毛喃喃:“我见那天你的即兴演出,还以为你对他……”
最后几个字太模糊方斐没听清,发出一个鼻音,很快又被他吻得深深陷落。
眼前水晶的灯光乱晃,印花夸张的地毯朝他倾倒,方斐头晕,威士忌的后劲儿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记得后来不小心打翻了剩下的半瓶山崎,全浪费了。
酒液裹上小腿,他身体很轻,睁开眼,做梦一样地看见杨远意握着踝骨,垂眼舔掉了往下淌的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