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打算问崔道之还有何事吩咐,却听他道:
“苏标,从今日起,你不可与我走得太近,不但如此,还要叫人看见你同我有矛盾,闹得人尽皆知最好。”
苏标一愣,一个高大的糙老爷们眼瞧着就要哭起来:“大将军……”
崔道之抬手扫落肩上的落叶,“自古功高震主,咱们拧成一股绳,有人便要头疼了,而且往后……”
他眸色渐深:“若将来有变,我还有事要拜托你,所以照做便是。”
这番话说得苏标微楞,他静默良久,大抵想明白其中关窍,对崔道之跪下:
“是,大将军吩咐,卑职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请大将军放心!”
“去吧。”
崔道之转身,却似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他,半晌之后,道:
“叫他们厚待郑伯一家人。”
若他们过得不好,她怕是会提心吊胆,到时还如何好好呆在他身边?
苏标一愣,随即点头称是。
崔道之进了屋子,坐在床边,看着烛光下沉睡的秀秀,抬手将她微蹙的眉头抚平。
如今知道她身世的人不多,可还是有几个,王贵妃和她身边的宫女太监首当其冲。
他们死了,她才安全。
崔道之想到今日秀秀同自己在马车上的话,忍不住垂眸,叹了口气。
“你说的对,世上已经没有你的‘二哥哥’,我只是崔道之,会伤害同时也会护着你的崔道之。”
第72章 往后你就再不是奴籍了……
离开河州的那一日, 是个艳阳天,雀儿和郑伯郑婶站在门口,望着秀秀, 俱红了眼眶。
虽说秀秀那丫头如今是大将军身边最得宠也是唯一的爱妾,他们这样身份的人,能得如此殊荣,在世人看来,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堪比一步登天, 也就只比从前的王贵妃差那么一点。
可他们这些日子看下来, 却觉得秀秀并不怎么高兴。
明明秀秀从前那般喜欢大将军, 如今瞧着也淡了,甚至她对待大将军的态度可以算得上是冷漠,反而是大将军一改从前对她的爱答不理, 对她上了心。
两人的地位竟不知何时翻了个个儿。
郑伯在心里叹口气, 对秀秀道:
“姑娘,这就要走了?”
秀秀点了头,看着他鬓边微白的发丝, 心头涌上一阵酸涩:
“郑伯, 还是叫我陈丫头吧, 好久没听人这么叫我了。”
“哎。”郑伯抬袖试泪, “陈丫头, 好好的, 别挂念我们,你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郑婶点头:“丫头,你郑伯说的是, 凡事想开点,千万别做那自苦的傻事,要记得家里还有人惦记着你呢,啊?”
一番话说得秀秀红了眼,她不住点头,只道:“你们放心。”
“对了。”郑婶从雀儿手中捧过一坛子酒就要递给她:“这桂花酿还是那年你亲手教雀儿酿的,她一直留着没舍得喝,今儿你给带上,就当是尝尝家乡的味道。”
身后仆从要上前,被秀秀阻止,亲自接了过来。
“好。”她抬头望向对面三人,扯起嘴角笑了笑:
“不必担心我,我会好好的,外头风大,赶紧回去吧。”
雀儿忍不住哭起来。
秀秀抬手给她擦了擦泪,转身上了马车。
“秀秀姐姐——!”
雀儿在后面追着,士兵们并不敢拦她。
“你什么时候再回来,记得来看我——!秀秀姐姐——!”
秀秀掀了帘子,风吹乱她的头发,摆手道:
“回去吧,回去……”
驶过好几条街,见雀儿还一直跟着,秀秀终于狠了狠心,将帘子放下。
一直坐在马车上的崔道之注视着这一幕,眸光微闪。
内心深处的一段记忆慢慢浮现在眼前。
茫茫大雪中,他骑马在前头跑着,刺骨的寒风像是要把脸皮割裂,父亲在后头甩着马鞭追着喊:
“衣服衣服!你这不省心的臭小子,要跑也不带衣服,你想冻死自己是不是!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你老子可不给你收尸!”
他的马渐渐慢下来,一个包裹扔到他怀中,他扭头去瞧,只见父亲追着他,用马鞭指着他,道:
“早点回来,我和你娘,还有你大哥嫂子,都在家等着你,要是回来缺胳膊少腿的,看我不抽你。”
嘴上说着狠话,眼中却泛了红,雪越下越大,父亲的马渐渐慢下来,一直看着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