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刘宗周不得不想起了陛下南迁途中发生的随扈官员威逼孔家满门自缢的事来。
这件事的具体缘由与过程没人细说,南下的官员都对此缄默不言,因而现在也没多少人知道具体的秘辛,无论是谁对外只说孔家皆误以为是闯贼而来,所以为大明尽忠而死。
江南的读书人们乃至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很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即便不相信也不会揭穿,因为去追究真相就等于否认自己的思想理念。
连带着南宗孔门都表示这才是至圣先师之后裔应尽之节。
朱由检也下了旨意,希冀南宗孔门能将这份圣人后裔之节义传承下去,为国家尽忠,誓死不做胡人奴役华夏之劝说者,若他日华夏蒙难,当尽节义之德,方不负天下第一圣人世家之名。
但刘宗周现在发现这件事应该是有陛下参与的,他虽然相信自己是一个有修养的人,但他不相信北宗孔门会真的全部为大明自缢守节。
这种理想的场面不应该会出现,或许真是陛下和百官们为匡正教化,以正人心,以全人德而逼着孔门做了此事。
刘宗周不由得暗叹,陛下和当年随扈的官员们做此举动不可谓不用心良苦,以一门之性命全儒学之美德,正天下之伦理。
“陛下如今提出程朱理学没有很好的教化人心,或许并非是否定整个儒家之义,而是当今天下之学过于倡导个人修身,未尽教化之责,是故才导致出现这么多叛臣逆贼,或许天下学问之正统需要重新定论,需要有所进益,譬如这孔家满门作为圣人后裔能因贼寇至而大明尽忠自缢,便是难得之举,也足以见儒家之正统学问还是能促人尽忠守节的,只是后人读书读偏而已,过于求于功利中庸之道,才落得无节无德之境地。”
刘宗周这么一说,让朱由检颇为满意。
朱由检知道自己即便是皇帝也难以撼动儒学目前在整个社会里的正统地位,而且他现在的帝国统治秩序与统治权威也需要儒学提供理论支撑,仅仅依靠君权神授是不够的,儒学所提出的礼治即天地君亲师是自己维持统治的根本,自己现在还不能完全摒弃,毕竟现今的大明社会依旧是以家庭与宗族为基本单位,而这些家庭和宗族所依赖的根本就是礼治秩序,在宗族之上才结合成是一个家国,也就是自己这个皇帝,相当于天下整个大明汉人民族的大家族的族长。
朱由检现在还不能否定这个秩序,他也否定不了这个秩序,除非有朝一日,经济形式发生改变,家庭生产彻底被工业生产改变,礼治秩序才会发生大的改变。
但即便到了那时,也依旧会有家庭这个基本单位组成整个社会基础,只是少了宗族的控制而已。
这才是朱由检想看见的,他不想在自己这个皇帝和一个普通的直系家庭间还要隔着一干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