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能不担忧?
宋慎在书房里打转,焦躁踱步,脱口道:我想回都城看看他!
什么?
容佑棠吓一跳,果断劝阻,不行!万万不可!他正色提醒道:咱们是钦差,肩负赈灾重任,差事未完之前,绝不能擅离职守。
钦差擅离职守,等同于战场上的逃兵,死罪无疑,宋兄切勿冲动犯糊涂。疫病药方已经奏效了,兴许过阵子就能解决灾情,到时,咱们才能回都城述职。
书房陷入了一片寂静,只余嘈杂风雨声。
烛光摇曳,宋慎半边脸隐在黑暗里,沉默许久,最终一声长叹,唉,我明白。
明白就好。宋兄被誉为神医,是本地官民心目中的主心骨,赈灾一事,缺谁也不能缺你。
宋慎倍感无奈,职责所在,无法撇下众多病患,喃喃问:咱们离开都城期间,圣上驾崩却秘不发丧、二皇子被杀、大皇子造反、太子仓促登基险象环生,真不知,阿琛他们究竟是如何撑到太子回都的?
小弟也担忧,也好奇。
容佑棠提笔蘸墨,我马上写信问一问。
宋慎薄唇紧抿,深吸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也开始写信。
良久,两人先后搁笔,各自把信封好。
容弟,尽快派人把信送回都城!
容佑棠颔首,忽见对方疾步拉开房门,狂风暴雨的,你上哪儿?
药库。
宋慎面无表情,内心燃着对乱党的怒火,并因不能亲自照顾伴侣而饱含歉疚,疾冲进暴雨中,冒雨赶往药库,恨不能立即消灭疫情,早日回都。
入秋了,都城位于北方,天一日比一日凉。
秋季,瑞王府内的草木陆续枯黄,萧瑟之意渐浓。
午后,管事太监王全英捧着礼单,碎步入内,小声问:殿下醒了吗?
醒了,在写信。
啊?
老太监迅速绕过屏风,定睛一看:
瑞王穿着中衣,坐在床上,面前摆着炕桌。
桌上摆着文房四宝,以及几只木雕鹰,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瑞王负伤,左胳膊包扎着,脸色苍白,脸庞消瘦。
他嘴角含笑,字迹飘逸,纤长浓密的睫毛不时上下轻扫,俊美出尘。
唉,殿下伤势未愈,怎么坐起来了?快快躺下!
无妨,我坐会儿而已。
瑞王肋骨刺痛,浑身不适,却若无其事道:日夜躺着,闷得慌,写信解解闷。
亲信太监了然问:写给宋大夫的吧?
嗯。
瑞王语似抱怨,眼里却流露笑意,透露道:他得知我受伤,大惊小怪,连续来信询问情况,我叫人代笔回信,引得他起疑心,误以为我伤势严重。所以,我必须回一封亲笔信,让他安心。
老太监叹了口气,误会什么呀,本来就是伤势严重,太医反复叮嘱,让您卧床休养。
知道。
瑞王搁笔,把长长的回信放在木雕鹰身上,架着晾干墨迹,揉揉手腕,有事?
有!老太监乐呵呵呈上单子,太子、哦应该改称圣上了,圣上又派人送了名贵滋补药材来,吩咐奴婢们用心服侍您。
瑞王颔首,那,稍后我得写个谢恩折子。
是。
瑞王挑了一只木雕鹰,低头把玩,内心五味杂陈,沉痛说:这小半年,变故不断,真真糟心我没想到,大哥竟然一下狱便自尽了。
老太监难掩憎恨之色,大皇子造反,是乱党之首,险些杀死您和五殿下,罪孽深重,选择自尽,倒省得圣上发落了。
殿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快别伤感了。宋大夫若是看见您消瘦消沉,必定不高兴。
瑞王回神,百无聊赖,略一思索,提笔蘸墨,开始写第二封回信。
您这是?
老太监忍不住瞥了一眼,纳闷问:咦,给宋大夫的回信不是已经写好了吗?
尺素短,思念长。
瑞王头也不抬,刚才有几句话忘了说,得补充补充。
老太监欲言又止,须臾,理解地笑了笑,默默退下。
瑞王因丧父而哀恸,因手足相残而痛心,卧床养伤,烦闷不堪。
但,他在给宋慎写信时,悲痛消沉感奇异地消散了,内心宁静而踏实,笔下洋洋洒洒,期待暗忖:
一转眼,又分别小半年了。
不知你何时回来?
第65章结局
朝廷钦差率领部下,与几处地方官府齐心协力, 辗转操劳半年, 饱尝艰辛, 才彻底解决了疫情。
腊月,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淳州最先出现疫病,受灾最为严重, 钦差一行由此开始探查灾情, 亦由此完差。
晌午,北风呼啸,白雪纷飞。
宋慎于府衙门外勒马, 吁!敏捷下马时,玄色大氅随风飘扬,英姿勃发。
门房飞奔凑近,躬身接过缰绳, 宋大夫,快请进, 容大人和我们知府在等着您呢。
宋慎点点头, 拢了拢大氅,大步流星迈进府衙,熟门熟路走向宴厅。
沿途官员、胥吏、衙役等人见了他,无一不毕恭毕敬,均视其为神医,争相巴结。
下一刻, 容佑棠的亲信护卫匆匆唤道:宋大夫!
宋慎循声扭头。
宋大夫,容大人有请,他在书房等着您!
宋慎诧异问:书房?不是说知府设了践行宴吗?我紧赶慢赶,结果还是回来晚了,正内疚呢。
护卫挠挠头,我们大人原本在宴厅与知府谈话,忽然收到都城来信,拆开一看,立刻离席了,并让您去一趟书房。
知道了。
都城来信?莫非又出变故了?
宋慎悬着心,疾步赶去书房,叩门道:容弟?
宋兄,进来坐。
宋慎耳力过人,敏锐听出一丝哽咽之音,霎时提心吊胆,推门而入,不安地问:你哭什么?莫非都城又出变故了?
容佑棠坐在书桌后,被高高摞起的公文挡住了脑袋,捏着一封信,小声答:谁哭了?我才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