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死了戴沅。
光是这个可能,足以让十八岁的霍佑青崩溃。船未靠岸的几十个小时,他好像一直没能睡着,一闭上眼,眼前就是戴沅。
戴沅脸色发青躺在甲板上,船长在用除颤仪做急救。
霍佑青死死咬住唇,口里弥漫出血腥味,他哀求地对自己的舅妈说:“舅妈,我想去跟戴沅的爸爸道歉。”
“不行!”舅妈反应极大地说,她看到怀里少年的模样,勉强维持好情绪地说,“现在还不可以过去,戴先生他……佑佑,你乖,事情先让大人去处理,你跟舅妈先回家。”
舅妈说完不容霍佑青反抗,将人带上了车。若是之前,舅妈定是扯不动霍佑青的,毕竟霍佑青是个男生,可这几十个小时,霍佑青几乎没吃什么,胃烧得厉害,虚弱无力。
霍佑青被拉上车后,眼睛还不住地往外看。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是想看到戴沅的尸首被平安运下船,还是戴家人呢?
车开离了港口,他还在看,视线里忽然闯入一个人。他看到那个人,瞬间将脸贴在了车窗上。
可三秒后,身体泄了力气。
不是戴沅,戴沅没有死而复生,他看的是戴沅的哥哥戴亦莘。戴亦莘好像在找什么人,霍佑青在戴亦莘的眼神看向这边前,先将自己缩在了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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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是第二天才回到家,他看到站在门口不远处却不敢迎上来的霍佑青,努力把脸上的疲惫神情收起,尽量平静地说:“怎么起这么早,吃早餐了吗?”
霍佑青像是急忙从房间里跑出来的,拖鞋都穿反了,他直愣愣地看着舅舅,“舅舅,戴家……”
没等霍佑青说完,舅舅打断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还有几天就开学了,我看今天就回去吧,我给你订机票。”
霍佑青意识到些什么,他快步走上前,可快到舅舅跟前时又停下,就像小时候,他犯了错,便不敢亲近大人。
“我不能回国,我这个时候怎么能回国?很有可能是我害死的戴沅,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戴沅……”说着,雪白的面容染上痛苦的水红,他一向挺直的背垂了下去,抬手狼狈地擦眼泪,可眼泪还是有遗落,一颗颗在地砖上。
“我要给戴沅偿命。”
这句喃喃说出的话换来一巴掌,这是舅舅第一次打他。
舅舅像是气坏了,“你偿什么命?!那天晚上你和戴沅都喝了酒,你们站的地方有监控,监控拍到的是你们同时落的水,哪是你害死的戴沅。只能说……”舅舅的脸色扭曲了一瞬,他重复了一遍,“只能说……”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只能说戴沅倒霉。
这话怎么能说出口呢?
别人家养这么大的孩子跟他家的孩子一起出去玩,两个人落水,他家孩子活下来了,别人家的孩子没了,他怎么能说对方倒霉呢?
可他家的孩子没有错啊。
舅舅像是短短几天之间老了十岁,他再也藏不起疲惫的样子,如大山倾倒一般猛然跌坐在沙发上,“你要是暂时不想回国,也行,那就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把手机给我。”
霍佑青垂了下眸,泪珠便顺着脸颊往下流,他木然回到自己房间拿手机,交的时候,他想说什么,可最后什么都没说。
戴沅的葬礼,霍佑青没能去,舅舅根本不许他出面,这是一种自私的维护,而维护之下,更藏着即将到来的暗涌。
如果戴家人没有怪他,那么他应该是可以去戴沅葬礼的,可现在他不能去,舅舅还三申五令不许他出门,以此就可以推断,戴家人是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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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结束的第二天。
戴家。
戴父用完早餐,正要出门去公司,被自己的大儿子拦住去路。他这几日心情极差,对戴亦莘也没有什么好脸,“做什么?”
“父亲。”戴亦莘已经比戴父高了,他需要低头看自己的父亲,“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戴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什么事?”
“我想改名字。”
戴父顿住,他抬眸看向自己的大儿子,久在商场浸淫的双眸情绪不明,“你想改成什么名字?”
戴亦莘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戴沅。”
戴父一巴掌打了过去,这掌打得极其狠,直接把比他高的戴亦莘都打偏头,甚至唇角打出血。
戴亦莘扭回头,继续说:“我想改成弟弟的名字。”
又是一脚。
戴父学过空手道,这一脚力度之大,直接让戴亦莘撞到并不算很近的木质桌子边角。他闷哼一声,慢慢将口里腥热的血咽回去,再次站直身体,“父亲,请您答应我。”
还是一脚。
戴亦莘这次是从地上爬起来的,他双眸认真地盯着自己的父亲,“父亲,我要改名。”
他把“想”换成了“要”。
戴父被气坏了,抬起手要再打,可这一次戴亦莘扣住了戴父的手,他下半张脸全是血,却在此刻对他父亲笑,“父亲,我很喜欢‘戴沅’这个名字,请您一定满足我这个心愿。”
须臾间,戴父似乎在大儿子身上看到小儿子的身影。
小儿子平时就是这样笑的。
琥珀眼微微一弯,唇角翘起。
一幅天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