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这护士长非但不怒,还有些哭笑不得。她来到陈功面前,表情十分复杂地摇摇头,又是惋惜又是敬服,好似一张脸摆不下她的情绪,忸怩了许久,最后才说:“不晓得怎么说你,一把年纪的人,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给家里人交代?”
陈功无地自容,他这几天老在床上想这事。
“行了,你去看看小魏。”护士长搀起陈功,扶着他往另一个陌生帐篷去。
“小魏?”陈功皱着眉,疑惑地问。
护士长咧嘴一笑,没吱声,把他一个劲推进帐篷里。陈功莫名其妙,一伸脖子,钻进白色帐篷里面,才发现这是临时驻地医院的办公室,整个棚子里都是酒精味儿,十分呛鼻。里面蜷着几个摆不直身子的小护士,缩着脑袋,顶着昏黄的白炽灯,在底下写写画画。
陈功一咳嗽,有一个戴着兜帽的小护士抬起头,展颜一笑,白皙的脸颊微微颤动:
“你来了,喏。”
她伸出手,陈功见她手肘上搭着一件厚重的大衣,一看就眼熟,果不其然,真是自己的。他接过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原本脏兮兮的泥垢被冲刷一番,仍有痕迹。
护士看了他一眼,说:“情况艰苦,你讲究讲究。刚才谢谢你了。”
这么郑重其事,陈功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他寒暄几句要走,帐篷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传讯的护工。
他在帐篷外拍拍手,算作是敲门,接着便拉开帐篷,气也没喘匀,直说:“临时征调,昨天雷神山起成,大量重症患者转入,现在医院人手不够……”
他话没说完,几名护士刷地解开身上的厚大衣,从身旁的衣帽架上取下厚重的防护用具,熟练地罩在脸上,当头的护士长脸色最冷,像是习惯了如此征调,问道:“现在能出发么?”
护工有些急:“手续还在办,昨晚大雨,咱们车队陷在泥地里暂时用不了,现在我去临时征用,你们先等等。”
护士长脾气最烈,来了句:“信了你的邪,这还等什么。”二话不说,抄着手臂就带领一帮护士出去,她说这医院里贵人多,总有办法。
小魏也想走,被她拦下:“总要有人值班。”
尽管不服气,小魏也无话可说。
但陈功开了眼界,见到小魏眉清目秀,就是脑袋光秃秃的,一根头发也没有,干干净净。
小魏顾不得那么多,戴护具就非得卸下兜帽。但这会儿,意识到陈功的目光,毕竟是个女孩子,脸色刷地红了。
陈功虽然是个大老爷们儿,但也明白头发对于花季女孩来说意味着什么。
见陈功吞吞吐吐,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小魏已经扭过脸把话说出口了。
“疫情当前,国家号召我们来,我们就响应。命都豁出去了,还要这头发做什么?”
说完,护士小魏笑了笑,陈功不晓得这样的笑容里是执拗还是坚决,但他觉得心头一热,心里说不出的感受。
“看到你们,我才真正确信,咱们肯定能赢。”陈功说:“车我来解决。”
小魏眼睛瞪得滚圆,陈功已经想到了办法。
“李建,你在武汉的兄弟有没有……”虽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叨扰朋友不是他性格,但大敌当前,荣辱与共。
陈功就是这么一个脾气。
李建更是爽快。不到一刻钟功夫,他调来了一辆五菱宏光,虽然破了点,但是够用。
“愣着干嘛?”陈功拍拍小魏的肩膀:“还不把你们护士长叫来,咱们赶紧走。”
小魏这才反应过来,疑神疑鬼地瞧了瞧来的车子跟陈功,急急忙忙找到了护士长。
后来陈功了解到,小魏所在的护士点是最早一批从邻市支援过来的医务人员,在武汉驻留了半个月,他们不是什么大医院,更不是国家征调的军医,但是就好像一根螺丝钉,哪里有缺哪里要补,他们就去哪里。
哪里有缺哪里要补。听到这番说辞,陈功心里也感触良多,把护士们送到雷神山后,他急忙回到金银潭医院,路上,他又接到一个电话。
老同学张合。一瞧见这名字,陈功心里一热。现如今医护人员的防疫物资缺省得厉害,这老同学要是能施展神通弄来海外物资,那就能解燃眉之急。
他赶紧接通电话,忙音过后,听到张合的嗓子谈吐嘶哑,陈功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心头凉了半截:“老陈,实在不好意思,美联航刚发布的消息,全面禁止中国方面通航,我给你找的资源全囤港上,飞不过去,我也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