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去从没发过脾气,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乖乖巧巧的模样,静得像个漂亮偶人。
久而久之的,裴屿舟也习惯了她的乖顺。
行,就当是还之前欺负她的债,忍她这次。
“今早才换的,再敢嫌弃试试。”
弯腰捡起孤零零躺地上的外衫,拍了拍上面肉眼难寻的灰,裴屿舟压低声音,竭力摁着性子半劝半威胁道,而后又把衣服递到她面前。
可若梨再次挪动身子瑟缩到了马车角落,几乎要将脸埋进脖子,拒绝之意明明白白。
裴屿舟再忍不下去,他猛地将衣服丢回地上,牙齿咬得“咯噔”作响,像是一头低吼的凶兽,下一刻就要扑上前狠狠咬断对面少女白皙的天鹅颈。
“程若梨,你究竟——”
“我怕……”
话没吼完,裴屿舟的耳边便传来若梨细弱无助的声音。
似乎还有一丝透彻心扉的绝望。
所有的火因着这两个字诡异地戛然而止,裴屿舟的唇依旧张着,僵着脖子盯着若梨。
半晌,他眨了眨瞪得发酸的眼睛,呼出一口浊气的同时,笔挺的身体也渐渐放松。
看样子就知道她没在撒谎。
“怕什么?披我衣服会毒死你?”
剑眉紧蹙,裴屿舟压着情绪冷冷地问了一句。
对面的少女却摇起小脑袋,眼泪自她白嫩的面颊蜿蜒,在柔美的下颚处汇聚,又重重砸在她腿上。
披上出去的话或许还不如直接毒死她。
若梨抽抽噎噎地想着。
揉了揉眉心,将上面的褶皱都拂平,只着黑色中衣,更显得肩阔,腰窄而有力的裴屿舟往正少女的角落挪了挪,双臂随意交叠置于大腿面上,俯身看她,语气强势:“程若梨,你先等等哭。”
温热平稳的呼吸拂过若梨狼狈的小脸,隐隐渗透进血液,在心间流过。
她仍在哽咽,却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揉眼睛的手。
对上少年乌黑,却明亮专注的双眸,若梨混沌麻木的脑中终于透进丝许微光。
“有人把刀架你脖子上了?”
挑了挑眉,裴屿舟的余光扫过她白皙的脖颈,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
若梨的脑中仍一片混沌,闻言险些脱口而出三个字,堪堪收住后又拼命摇头。
只是这微小的异样仍是被近在咫尺的裴屿舟捕捉到了。
他的眸微不可见地沉了沉,继而又若无其事地问:“那你还怕什么?”
就算真的关乎生死,她怕就有用?对方就能因此放过她?
笨死算了。
不过后面这些裴屿舟只在心里念叨,他觉得若梨这柔柔弱弱的性子多半也不能指望她迎难而上。
短暂的怔愣后,若梨又觉心中沉重,亦或许是因为车厢闭塞,甚至有点喘不透气。
眨了眨眼,将水雾挤掉了些,瞳孔中的少年清楚了许多,而她的樱唇也有过微弱的翕动,最后又严丝合缝。
她脖子上确有一柄看不见的寒刀,会不会往前,或许都取决于他。
若梨没再给他答复,而裴屿舟也不曾追问,只跷起二郎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仍在抽噎的人儿。
究竟有谁能让她这般害怕?甚至威胁到她的性命?
车厢内静了许久,却并不压抑。
他们都各有所思。
“世子你穿上吧,我不冷了。”
冷静许多后,若梨撑着发软的身子,弯腰将他的衣服从地上捡起来,送到他手边。
余光悠懒地扫过起了几道褶皱,经历波折的衣服,裴屿舟修长有力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膝盖骨,纨绔不羁。
“程若梨,被丢两次的衣服,你倒是敢让我穿回去。”
咬了咬唇,虽知想还回头不容易,但若梨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穿着一身中衣从自己马车上下来的,所以她哽着嗓子,硬着头皮道:“外面冷,世子这般易感风寒,就将就一会,穿上吧。”
“不穿。”
裴屿舟双臂环胸,头微微扬起,居高临下地睨着对面低垂着小脑袋的若梨,出了刚刚的一口恶气。
因为她那香囊,他考试时思路倍增,一出来看到她便有些喜出望外,结果她爱理不理,还当那么多人面承认不是来接他的,回头又来这么一出。
现在鬼才听她的。
咬着唇瓣,若梨先是看怀里的衣服,接着又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瞅了眼裴屿舟,对上他摆明了不讲道理,不让步的眼神,便又委屈地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