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少殷向几个同门道:“那冥妖不知会否去而复返,今夜我们便留在这里。”
几人都没有异议。
宋峰寒道:“此处由老夫守着,几位可在毗邻的闻浪居小憩,若那妖物复返,老夫立即传音禀告。”
姬少殷见沈留夷面如金纸,知她被这景象吓得不轻,便颔首道:“有劳宋长老安排。”
宋峰寒将几人送出院外,吩咐弟子带他们去闻浪居下榻,自己折回孟掌门房中,命弟子们将石室中和房中的尸身收殓,抬到前厅中停灵。
做完这一切,他屏退了所有人,关上门,在四周设了密阵,这才传音给心腹弟子:“你那里如何了?”
对面传来火烧木柴的“噼啪”声,那弟子声音慌乱:“启禀师尊,八艘船弟子都找遍了,不曾找到吴阁主的人或尸首。”
宋峰寒皱着眉道:“再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将他……”
话音未落,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片衣角,一片白色的衣角——这里本该只有他一人的。
他心头一跳,随即怀疑自己是眼花了,他在这里设了密阵,化神期修士设的密阵,凭重玄那几个毛孩子根本破不了。
可他一抬头,便发现那不是他的错觉。
就在他的眼前,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白衣的少女,眉目平淡的一张脸,看起来有几分面善。
“在找东西?”少女问道。
听见她寒泉似的声音,宋峰寒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看见过她。
这不就是昨夜与姬少殷在一起的凡人少女么?
单薄的身形,清淡的眉眼,却莫名让人想多看两眼。
宋峰寒看着那双仿佛能把人神魂吸进去的眼睛,不禁有些心痒难耐,随即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想起这少女出现得蹊跷。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沉下脸道。
少女道:“走进来的。”
宋峰寒心不住地往下沉,从房门到他打坐的地方少说也有五六步,他压根没发觉她走进来,什么人可以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破他的密阵,刹那间出现在他面前?
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忽然抽出腰间的佩刀向那白衣少女斩去。
他的刀快如疾风,即便同为化神期修士也未必能躲开。
那少女只是偏了偏头,也不见她怎么躲闪,刀刃却斩了个空。
宋峰寒几乎疑心她是鬼:“你到底是谁?”
少女并不回答他的问话,指了指门外:“你要找的东西来了。”
话音甫落,一个臃肿肥胖的身影凭空出现在门口。
宋峰寒定睛一看,不由吓了一跳,正是那遍寻不见的金相阁阁主,他低垂着头,四肢扭成奇怪的角度,像是有人把几根拗断的筷子随意插在他肥胖的身躯上。
“吴水龙!”宋峰寒失声叫道。
吴阁主抬起头,冲他咧嘴笑了笑:“宋长老,小的尽心尽力替你办事,你烧我的船就罢了,怎么还要杀我灭口?”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你要我从凡间弄一只冥妖混进孟长亭要的这批货里,连这种事我都替你办妥了,你怎么还恩将仇报?你当你的掌门,我做我的买卖,相安无事有什么不好?你非要赶尽杀绝?”
宋峰寒眼中闪过惊惧:“你别胡说,这些肮脏事都是孟长亭做的,他不是人,石室里那些都是他累累恶行的证据,他虐杀的药鼎、吃掉的药人不计其数,我杀了他不过是惩奸除恶……”
吴水龙又道:“宋长老,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孟长亭不是人,你的修为又是怎么来的?你比他好的,也就是没使劲折腾那些药鼎,榨干了就一刀杀死罢了。”
宋峰寒道:“他们本来也是要死的,我一刀结果了他们,不过是让他们死得好受些。”
吴水龙“吃吃”笑道:“宋长老,你可真是个大善人。”
他停顿了一下道:“趁着城中闹冥妖,把孟长亭的死装成冥妖作祟可真容易,方才院子里那只,不过是你用阴煞雾捏出的赝品吧?故意叫重玄那些傻子来见证,是看准了他们好骗。
“不过宋长老就不怕与虎谋皮,把真老虎引来?”
宋峰寒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那张脸分明是吴水龙,可眼神空洞,像是个被抽去神魂的空壳,语气也不是他认得的吴水龙,冷漠中有种残忍的天真。
宋峰寒不寒而栗,转向那古怪的少女:“你究竟是谁?想做什么?”
那少女抱着胳膊靠在柱子上,并不答话,只是抬起手,纤细五指灵巧又优美地动了动。
吴水龙的手脚也随之扭动起来,仿佛是被她提在手里的偶人。
宋峰寒脸上现出货真价实的恐惧,即便看见恶鬼从地狱里爬出来,他也不会比此刻更害怕。
“偃师……你是楚念远什么人……”他颤声道。
少女道:“替他报仇的人。”
宋峰寒脸上泛出青灰色:“当年是孟长亭,是孟长亭要我去的……我不想……”
少女道:“孟长亭已死了,当年你去过那里,这就够了。”
宋峰寒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要杀便……”
话未说完,他手中长刀忽然挥出,这一击用了全力,刀光如弯月,刀锋锐不可当,少女靠着的那根两人合抱的朱柱应声而断。
宋峰寒感觉刀上传来肢体割断的触感,心中一喜,可待他定睛一看,眼前哪里有残肢,只有一群白蝶从断柱处翩然飞起。
少女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犹如鬼魅:“这便是凌虚派的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