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恒自诩风流,奈何门规森严,他的风流暂且还没有用武之地。
他以为自己装得天衣无缝,没想到一眼就被看穿,干笑两声道:“娘子好眼光,我们兄弟几个出来长长见识。”
狸妖一眼便看出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小郎君其实是小娘子,不过这种生意人自然是看穿不说穿,只是笑道:“既是第一次来,奴家便擅作主张,给几位安排一桌水酒小菜,再叫两个唱清曲的姐妹服侍着,如何?”
李道恒虚张声势地点点头:“你看着办便是。”
姬少殷看了眼琉璃杯中色如琥珀的醇酒,微微蹙了蹙眉:“可有清茶?”
狸妖笑道:“小郎君难得来这种地方,只喝茶不喝酒,有什么趣味?”此时的笑不再是邻家大姐的笑,妩媚可人,像是带着钩子。
她的眼睛在他俊秀的脸庞上打着转,在这红粉的沼泽中,此人就像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这样不染凡尘的人总是格外惹人注目,何况还生得这样俊秀,连她这见惯了各色人等的狐狸精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恨不得亲手给他那清白干净的眼神涂抹上欲色。
这男子却仿佛浑然看不见,只是坚持道:“劳驾。”
李道恒道:“我这位小兄弟家教严,清规戒律一大堆,姊姊随他去吧。”
狸妖不再坚持,继续替其余几人斟酒。
转到沈留夷时,她看了看姬少殷,小声说道:“我也饮茶。”
李道恒不等狸妖说什么,解释道:“他们两人一家的,兄弟。”
狸妖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如此。”
又问冯真真:“这位小公子也饮茶?”
冯真真却道:“好不容易下山一次,当然要饮酒。”
狸妖听见“下山”两字,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之色,随即吃吃笑着道:“小公子豪迈。”
不一会儿,茶酒都到了。
姬少殷抿了一口茶便将杯子撂下,此处的茶没有一般茶的清苦气,由百花熏制而成,芬芳扑鼻,也似有股脂粉气,他喝不惯。
他向阑干外扫了一眼,向狸妖道:“凌州城里有冥妖出没,这里生意倒好。”
狸妖欠欠身道:“托公子的福,小店倒是一切如常,客人还比平日多了些。”
她顿了顿,莞尔一笑:“世道已经这样乱,有今朝没明日的,更要趁活着时及时行乐、纵情欢歌,是不是?”
李道恒道:“是这个道理,能醉死在温柔乡里倒也是一桩乐事。”
狸妖道:“公子豁达通透,当浮一大白。”说着替李道恒斟了杯酒,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李道恒呷了口酒,话锋一转:“不过醉死在温柔乡里是桩美事,被冥妖掏空肚腹可就不美了。不妨同姊姊说句实话,我们想在阁中宿上几日,只不知这里干净不干净?”
所谓“干净”,便是有没有冥妖出没过的意思——冥妖不比别的妖物,喜欢杀个人换个地方,许是因为生自土中,牠们喜欢故地重游,同一个地方一旦有冥妖出现过,便会接二连三地死人,直到冥妖被除。
这妖物不但喜欢将活人开膛破肚,啃吃内脏,还能吃掉那人的神魂,伪装成那人的模样混迹在人群中,真假难辨,便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也辨别不出,因此要诛杀冥妖,只有等待他们主动对人下手之时。
狸妖笑而不答,反而道:“奴家看几位气度不凡,目含神光,想必是哪个大宗门的仙君吧?”
冯真真立即传秘音给其余几人:“她一定是在诈咱们,咱们也没穿道服,也没背剑,哪里看得出来……”
李道恒无可奈何,也用秘音道:“小师妹,你方才自己都说漏嘴了。”
冯真真:“胡说!沈师姐你评评理。”
不等沈留夷说什么,狸妖媚笑着道:“奴家只是个苦命女子,只知安安生生做生意,什么冥妖冥鬼的,自有仙人们操心,这凌州城是凌虚派地界,有什么妖魔鬼怪,只问他们便是,几位在城中走动,若是要办事方便,也知会凌虚派的道君一声为好。”
这便是无可奉告的意思。
冯真真道:“可是……”
姬少殷传秘音道:“她不愿说,想必是有难处,不必再难为她。”一个卖笑为生的低等妖精,当然不敢也不能得罪凌虚派的地头蛇。
沈留夷也道:“反正我们本来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
姬少殷道:“她并未矢口否认,反而顾左右而言他,冥妖之事多半为真。”
冯真真道:“不愧是小师兄,真聪明!”
姬少殷无奈道:“你少说话,少惹麻烦。”
就在这时,忽听楼下传来一个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们阁主去哪儿了?宛秋那婆娘呢?是有什么贵客驾到,连我们也不稀罕伺候了?”
狸妖脸色微微一变,忙行礼道失陪:“是奴家的老客人,奴家去招呼一二。”
说罢,这名唤宛秋的狸妖便翻过阑干,轻飘飘地飞到新来的客人面前。
重玄一行人向阑干下望去,只见那是四五个身着身着锦衣、腰佩弯刀的修士,他们个个趾高气扬、盛气凌人,其余客人见了那几人,都停了说笑,低下头去,似乎生怕被他们注意到。
李道恒道:“是凌虚派的人。”
他指了个细眼尖脸,长相阴柔的修士道:“打头这人我认识,是凌虚掌门的三徒弟葛长生。”
冯真真道:“那人怎么样?”
李道恒鄙夷道:“说他渣滓都是抬举他。”
说着转头向沈留夷道:“沈师妹,你别去看他,多看一眼都污了你的眼睛。”
冯真真撅嘴:“你只说沈师姐,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