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这个时候提起沈延平来,在她看来,就是一个摊牌的信号了。
“起码他没有被一场风寒夺去姓名,健健康康的长大并且娶妻生子了。”
沈惊春是真的这么想的。
沈老太太因为受到了惊吓,孩子不足月就生了,但长公主当时也是早产,若非如此,恐怕沈老太太也不敢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去调换两个孩子。
长公主沉默了一下,才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当初从徐府离开回到祁县,我就有点怀疑我爹并不是沈家老太太亲生的,后来老太太为了将我家几人赶出去,也亲口说了爹不是她亲生的,只不过即便她说的是真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真相恐怕也很难再知道,沈老太太为了不被追究也未必会说实情,加上我爹也不在了,就没有揪着这事不放。”
“真正让我产生怀疑的,其实就是您下帖子邀请我去澹园赴宴,我听说过您一些事迹,觉得这不太像是您的做事风格,我这个人又一向爱想些有的没的,所以……”
平阳长公主如今已经六十多岁,这个时代的贵妇很会保养,一般都会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显小,但她却并非如此,她的头发已经白的多黑的少,脸上也有皱纹,用现代人常说的一句话,那就是优雅的老去。
听完沈惊春说的这些话,她又是沉默一阵,才满怀歉意的道:“抱歉。”
“这并非是您的错。”沈惊春诚恳的道。
长公主苦笑一声道:“这声抱歉,既是为这么多年才找到你们而抱歉,也是因为不能光明正大的将你们认回来而抱歉。”
她转头看向外面的街道,声音中带着几分苦涩:“我们姐弟两个手上沾染的血太多了,想要我们去死的人也很多,哪怕是十年前找回你们,我也会义无反顾的将你们认回来,但现在我怕了。”
皇帝的儿子很多,也早早的立了正宫所出的嫡子为太子,哪怕皇后早逝,这么多年来,太子的地位依旧很稳固。
可即使这样,兄弟之间的暗流涌动也止不住。
生在皇家,争斗似乎成了本能,她的父亲就是个庶子,一路厮杀之后登上了皇位,所以哪怕他有一位出身名门的妻子,聪慧过人的嫡子,他却还是将十分的父爱全给了他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
所以他们姐弟要争。
多年之后姐弟两个垂垂老矣,下一代又开始了各种争斗。
有了先例在前,哪怕是皇城里最不起眼,最平庸的皇子,恐怕也偷偷的做过荣登大宝的梦。
……
从东庆楼回到家里,已经过了丑时。
方氏和沈惊秋都睡了,唯有一个被方氏留下来看门的小厮还守着火盆打着盹。
好好的上元节,却经历了这样一场动荡,所有人的精神都不大好。
热炕够大,沈惊春也就没让沈蔓再回方氏屋里去睡,直接抱着小孩子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一番洗漱吹灭了灯火,院子里逐渐恢复了平静,黑暗之中沈惊春想想平阳长公主的话,还是忍不住叹气。
“还在想今晚的事情?”
黑暗之中陈淮同样睡不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倒是没想到,那样铁血的手腕下,居然还有逆党存留。”
沈惊春又是一声叹息:“我想的倒不是这个。”
她顿了顿道:“后面我上了三楼,长公主直接摊牌了,我们聊了一会,她还直言不会让我爹认祖归宗。”
平阳长公主的仇家太多。
当年他们姐弟两个刚开始起事的时候,当今皇帝还有些稚嫩,很多命令都是平阳长公主下的,那群死在他们姐弟手上的人,相比起皇帝,恐怕更恨她。
而皇帝如今看起来虽然精神不错,但其实早几年就已经在强撑。
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几年了。
而平阳长公主自从儿子死后,虽然说是不问朝政,可谁都知道她对皇帝的影响,她的那些侄儿们包括太子在内,不止一次的给她献过殷勤,但她全都没有接受。
所以不论最后是哪位皇子登上皇位,对她这位姑姑恐怕都没有什么好感。
与其将她们认回去,倒不如就维持现状。
这样一来,可以避免隐藏在暗处的逆党对她们动手报复长公主,二来,因为不论是陈淮还是沈惊春都是有用之人,留着这身本事去向新皇表忠心,才是更好的做法。
“我觉得她也挺可怜的。”
沈惊春连连叹息。
驸马娶她是为了权势,之后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权势又搞了个表妹出来恶心她,和离之后好不容易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天长大,又遇到刺杀,结果兵荒马乱之中孩子被掉包,连那个假的最终也没留住,被人为的弄死的。
长公主虽然没说,但常嬷嬷却偷偷跟她说了,当初那个孩子是被驸马买通了公主府的下人,刻意让孩子染上风寒的。
孩子死后虽有尊荣,但这么多年都过的有如行尸走肉一般,每天都在佛前诵经祈福偿还罪孽。
这么多年来,恐怕唯一能让她稍微感到欣慰的,就是皇帝多年如一日的尊敬。
陈淮沉默的听完,才低声道:“再看看吧,等今天这事平息,我们再找机会去看看她老人家。”
“也只能这样替我那泡在苦水里长大的爹尽孝道了。”
第120章
按照原本的计划, 沈志辉应该在正月十七这一天在东水门外的运河码头,登上返回庆阳的船只,然后回老家将他们一家劝到京城来。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因为上元节事件, 正月十五当晚,京城的所有城门就都关闭了。
等到京城的民众第二天从睡梦中醒来,原本的城门守卫已经交由驻扎在城外的禁军接手, 且只许进不许出。
只国朝立朝以来, 封禁城门一事也只在当今皇帝夺位时出现过一次, 但那次也只是持续了一天就解了封,随即改朝换代,先帝退位今上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