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众人看的不明所以,却见沈惊春四下张望一番,从墙角的柴堆里抽了根手臂粗细的木棍出来在手上掂了掂:“虽然我今天才站在这个院子里,但也算看明白了,这个家是不讲道理的,谁狠谁说话,老太太既然不会教育后辈,那我这个做小辈的就斗胆替你教一教。”
木棍很长,被沈惊春拖在地上走了两步,划出一道痕迹来。
谁也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么个发展。
老太太在沈家作威作福一辈子,没想到临老了还碰到沈惊春这么个刺头,怒道:“你想干什么!”
沈惊春挑挑眉:“刚不是说了吗,替你教育一下小辈啊。”
沈延安喝醉了酒,沈延贵被老太太安排留在钱家照顾他。
沈延富看了眼自家老爹,吸了一口冷气,壮着胆子上前道:“侄女,你先把棍子放下,有什么事情好好讲,咱没必要动武。”
沈惊春看了他一眼。
沈家这么多人,这个大伯是穿的最好的,脸上也有肉,显然是站在沈家金字塔顶的人物,这样一个人能看着亲弟弟一家活的连猪狗都不如,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但今天,她只想教李氏母子三人做人。
“今天我只找他们三个,不想挨打就滚远点。”
手中长棍一挥,带出一道劲风,沈延富心中惊骇,下意识往后退去将路让了开来。
四面都建了房子,这院子的空地本来就不大,沈惊春两步蹿了过去,抡起长棍就朝沈志杰打了过去。
长棍划破低空,发出呼的一声轻响,李氏尖叫着上前扑在了沈志杰身上,母子二人摔倒在地,沈惊春的棍子打空,落在了后面的砖墙上,砰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欺负方氏,以后再也不敢了。”
随着李氏的认错,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沈惊春笑了笑,随手将手上另外半截棍子一扔:“有人认错了,犯了错就该认罚,老太太你看,这应该怎么罚?”
……
这一晚对于沈家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沈老太太十六岁嫁到沈家的时候,婆婆已经没了,公公是个读书人不太管家里的事,沈长年是个口吃,平日还好,但一紧张就会说不出话来,是以,这个家里是她里外一把抓,丈夫听她的,孩子听她的,纵横沈家多年未有敌手,但不曾想,今日却遇上了沈惊春这个异类。
这是她第一次在口角上吃败仗,心里既愤怒又不甘,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隐隐脱离了掌控。
翻来覆去大半夜也没睡着,黑暗中豁然坐起身:“沈惊春这个臭丫头不能留,今日才回来就搅得家宅不宁,时间长了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明日我便去找媒婆,尽快将她嫁出去,也省的麻烦,当家的你怎么说?”
黑暗中沈长年一声不吭。
沈老太太满心不悦踢了他一脚,回答她的是沈长年的鼾声。
老太太睡不着,方氏同样睡不着。
徐长宁以前还在沈家的时候,与他们并不亲近,反倒是整日跟在老太太身边忙前忙后,方氏虽然伤心,觉得女儿跟自己不亲近,但也知道,能得了老太太的喜欢,在这个家里日子就会好过很多,后来她成了宣平侯府的千金,方氏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放弃了要回她自己的女儿。
在侯府哪怕当丫鬟,过的也比在沈家好千百倍吧。
方氏从来不敢奢望,有朝一日女儿还能回来。
可现在女儿不仅回来了,还为了她和老太太对上,她是那么的勇敢。
沈惊春在方氏不知道翻了多少次身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娘,往后家里有我,你不要怕。”
这声娘,喊出来并没有多难,即使她没养过自己一天,但就冲着方氏对沈惊秋的一番慈母之心,她也会认这个娘。
沈惊春的手很暖很娇嫩,让方氏感到很安心:“你能回来真好。”
“嗯,我以后都不走了。”沈惊春拍了拍方氏的手道:“娘能跟我说说哥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
两个哥哥实在是太像了。
沈惊春都忍不住怀疑,这个沈惊秋是不是死在尸潮中的沈惊秋穿越的,就如同她被丧尸撕碎再一睁眼成了侯府的假千金一般。
方氏抹了把眼泪:“是你奶奶。”
一向显得柔弱的声音中透着几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恨意:“前几年她生病了,可巧去县里抓药的时候,其中一味药缺货了,跑遍了各大药行都没买到药,杏林春的大夫本来说可以用贵一点的药代替,但她不愿意花这个钱,你大哥知道后,就冒着大雪上山采药了,他说在东翠山上曾经见过这种药。”
方氏越说声音越低,可话里的恨意也越发清晰:“你大哥去了很久都没回家,你爹求了老太太叫大家出去找人,老太太却说雪下的太大,上山太危险不让去,后来还是里正看不过去,组织了人去找,结果他就倒在山脚下,鲜血染红了一地的雪,身子都冻僵了。”
方氏终于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沈惊秋是自愿上山替老太太采药的,方氏知道自己怪不着任何人,没人会知道他会出这样的意外,可方氏心中对老太太的恨却怎么也止不住。
若是老太太对他们三房能稍微好一点,沈惊秋又怎么会为了讨老太太的欢心,冒着大雪去采药,若是沈惊秋好好的,沈延平又怎么会为了儿子的病日以继夜的干活攒钱累垮了身体。
沈延平挣得每一分钱,都是为了给沈惊秋治病,饶是这样,老太太却还要他们交出大半到公中,美其名曰还没分家,挣的钱都要上缴大半,这是规矩。
黑暗中,沈惊春有些不自在的搂了搂方氏,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以示安抚。
少女独有馨香萦绕在鼻间,方氏的情绪渐渐冷静了下来。
沈惊春才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娘,老太太对咱们这一房是一直都不好吗?还是忽然有一天就不好了?”
方氏虽然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跟你爹没成亲之前的事我不太清楚,我问过你爹,他也不肯说,但成亲之后,却是一直都这样的,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就是我们成亲的五两彩礼钱,都是你爹自己攒出来的。”
古代结婚都很早,尤其是乡下,十七八岁还没结婚的,都算是大龄剩男剩女了,很难想象在沈家这样的环境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是怎么攒够钱的。
沉默半晌,沈惊春平静的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娘,我怀疑爹根本不是老太太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