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总,”他沉声,顺势给宁晟凯倒了杯茶,道:“还是不要这样轻易下决定的好吧,您若还有疑问可以尽情说,要真能投产,于你于我都是双赢的事。”
突如其来的相见,每当宁晟凯觉得自己要忘记那个萍水相逢的夜店男人时,他又会突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宁晟凯满脑子都是小梵,刚刚根本没心神听林怀南那边的人讲技术,此时当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不想谈了,没听是一个方面,林怀南说张信礼是他远房侄子又是另一个方面。
就算这个项目真的能赚钱,宁晟凯也不在乎,对他来说不过是账户上再多些抽象的数字,反正那些数字他也花不完的。他在意的是——那个坐在末位,曾经拥有,却又抛弃了小梵的人。
宁晟凯见过那个独自在上海街头、迷蒙夜色里大哭的小梵,从种种迹象来看,他确信是张信礼甩了小梵——那个即使他不结婚,也不会属于他的人。
尽管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但宁晟凯依旧为此感到不平,为自己,也为小梵。
越想越觉得五内郁结,面对林怀南的争取,宁晟凯忽然皱起眉头,说:“不必了,林总还是请回吧。”
还谈什么?风投不是慈善,也不是按需分配,宁晟凯想投钱给谁就给谁,即使项目书是无字天书,只要他愿意,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反过来一样。
宁晟凯不想和张信礼,或者任何与张信礼有关的人做生意,张信礼过得如何他并不感兴趣,他甚至小小地希望张信礼过得不好,这样那个在路灯下哽咽的小梵会觉得好受一点么?
“宁总,您……这是为什么?”林怀南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宁晟凯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明明刚进门喝第一杯茶时,他虽然表现得审慎,可对于合作的态度还是积极的。
“没有为什么,林总,您和您的侄子还是另找他人吧,”宁晟凯显得累了:“休假期间果然不宜工作,我想休息了,您自便吧。”
“我们可以休息一小时再谈,”虽然风投公司也多如过江之鲫,可各方信用、实力、运作流程都不同,林怀南也是千挑万选才在众多选项里挑出宁晟凯接上了头,包括项目书的撰写、情报收集等在内的所有前期工作都是针对宁晟凯这边展开的,如果头都没开就这样结束,他们势必要重新打算,所有时间也要推迟,隐形损失会非常巨大:“不论大小,每一桩生意都是大事,相信宁总也同意不应该这么轻率决定。”
这种具体的项目对接往往要花费大量时间商谈,谈一会儿歇一会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林怀南显然不甘放弃,秘书也站起来,想说服宁晟凯。
不想谈就是不想谈,公司是私人所有,制度也是老板建立,这种出于私人感情的不想谈基本无解,林怀南几人说了半天,宁晟凯还是没点头。
林怀南有些急,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宁晟凯对这位文质彬彬的林总本人并无恶感,相反,从从进门到现在的系列接触看,此人修养良好,做派既不粗鲁也不做作,虽然是乙方,但整个商谈过程里不卑不亢,利害得失陈述得均十分清楚,他只是……
他再次仔细端详了林怀南一番,忽然感觉这人眉眼透出丝莫名其妙的熟悉来。先前戴着眼镜的时候还没发觉,此刻林怀南摘了眼镜,皱眉四顾,宁晟凯突然生出种在哪儿见过的感觉来。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绝没见过这位林总。
宁晟凯觉得疑惑,但又死活想不起来,林怀南又游说了一番,最后道:“楼下有餐厅茶饮,山庄外室风景也不错,那不如就这么定了?宁总放松片刻,我们待会儿再谈。”
宁晟凯仍兀自陷在那种熟悉感里,听见林怀南的话这才回神……他想弄明白这种熟悉从何而来:“……那也好吧。”
宁晟凯想了想,道:“既然林总这么坚持,我也不好因为身体原因一走了之,不过……”
他看向张信礼,说:“您这位助理一表人才,您这次带他来相必也是有意栽培,不如……以后所有事宜就由他和我这边接洽。”
第422章 无效长情
对于宁晟凯的这一要求,别说张信礼本人,就是林怀南也十分意外。
无论是论资排辈还是按照职位高低,这桩生意再怎么也轮不到张信礼跟甲方这边接头。
“宁总,您误会了,他……还年轻,很多事不懂。”林怀南以为他误会了:“虽然是我侄子,可只算刚入行,一应事务都手生,不如还是和秘书接洽更好。”
“没关系,”宁晟凯说得冠冕堂皇:“应该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
“这……”宁晟凯坚持,林怀南无法,问张信礼道:“小张,你看……”
他希望全无经验的儿婿自己说些什么。作为刚出社会,从未接触过这种层次社交的年轻人,尽管张信礼始终勤于观察、谨言慎行,从出发到现在都没出任何笑话,但林怀南知道他心里还是紧张的。
如果他真是公司里一名受过专业培训的职员,宁总的要求算不上强人所难,林怀南想帮他推辞也没说法,最好是他自己来说。
张信礼缓缓抬头,从一个小跟班与旁观者切换为这场洽谈中的主角。他看见了林怀南眼里的担忧和暗示,也看见了宁晟凯眼里的冷光。
“……林叔,没关系。”在林怀南与宁晟凯共同的注视下,张信礼思忖片刻,竟道:“既然宁总看得起,我怎么能推辞。”
林怀南惊讶,别人不清楚,他可清楚,他这个“侄子”非但没有任何从业经验,甚至连专业也和现在这事八竿子打不着,他这一答是有胆气,可只怕过于莽撞,日后闹出笑话事小,误了正事事大。
然而张信礼话已出口,宁晟凯颔首,道:“辛苦张助理了。那就这样,林总几位自便,我们休息片刻再谈。”
木已成舟,林怀南也无话可说,只能带着自己这边人起身出去。张信礼照旧走在最后,等所有人起来了才离开小桌,几人走到门口,山庄侍者递了擦手的毛巾,帮着穿了鞋,林怀南本想找个僻静地方问问张信礼,谁知宁晟凯捷足先登,以互相了解为由把张信礼叫走了。
林怀南只觉得事情扑朔迷离,没有比这更让人纳闷的了。
室外草木苍翠欲滴,亭台无数,远处围栏里几匹白马在打圈,宁晟凯和张信礼一前一后走上露台,在微风里眺望地平线上摇动的草叶。
“……好久不见,”风吹叶动,宁晟凯先说话了:“没想到再见是在这里。”
张信礼落后他一步,和他一同看向广阔的萋萋芳草,淡淡道:“是啊,没想到。”
宁晟凯单手扶着栏杆,说:“你是怎么来这里的,靠林总提携?”
他语气算不上咄咄逼人,但也无甚友善意思,看似是在正常陈述与发问,实则字字句句都隐晦地夹枪带棒。张信礼比他年轻、比他帅气、比他1、比他更讨小梵喜欢,宁晟凯与他最大的差距就在于财富和社会地位,在那艰难的时日里,当林瑾瑜在书房里退回宁晟凯过于昂贵的礼物时,张信礼还在优衣库叠衣服。
无论做生意也好,干什么也好,都讲究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他打算不遗余力地提醒张信礼这点。
张信礼答:“算是。”
宁晟凯便笑,说:“无一技之长,有个好叔叔也不错,也算间接‘有对好父母’。”
这是张信礼曾拿来讽刺他的,那时宁晟凯这个深柜老男人gay还没在林瑾瑜面前露出真面目,张信礼以为他和林瑾瑜一样,站在巨人肩头摘苹果,不过依靠着父母辈兢兢业业打拼留下的那点家底,所以才不必为他所烦恼的那些东西烦心,每天花天酒地就是。
“林叔只是叫我来旁听,没为我安排过什么,”林怀南说他是自己侄子,张信礼便只能在宁晟凯面前顺势叫他林叔:“宁总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关心我的父母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谈生意的?”宁晟凯转过身来,道:“我想,刚刚喝茶的时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对这桩生意没有太大兴趣。”
“为什么,”张信礼直言不讳:“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