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林瑾瑜一口答应:“不请我也得帮你把活儿干了。”答应完他才问:“抓你什么壮丁?”
“打杂,”许钊说:“他们单位今天也组织面试,抓我去帮着当翻译还有做记录,找外面正儿八经的外语外援要500一天,我嘛就300,便宜货。”
面试有英语环节很正常,林瑾瑜刚参加完的推免面试也是,有个老师明显是外国语学院的外援,普通单位没外国语学院,当然就在外面找了。
“原来是当考官啊,”他知道那单位今天面试,不过他没想别的,不该有的希望早不抱有了:“行,我去也好,你那土澳口音别给人听懵了。”
说完林瑾瑜还皱脸,设身处地模仿了把求职者:“i…i beg you pardon and pardon and pardon and pardon and…”
中学时英语老师说这句话时的发音很搞笑,一度成为他们班一个梗,林瑾瑜开和‘听不懂英语’相关的玩笑时便也总说这句话,以前说,现在也说,且表情、语气都惟妙惟肖,滑稽非常,许钊笑得狂揍他:“够了,去你妈的,闭嘴!滚!”
两人在一家很上档次的馆子吃完了中午饭,然后打车去单位。
“我爸说等我入职了再给我买车,”许钊一路嘴没停,好似有说不完的话:“你说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干嘛非设一条条框框的,现在买了多好,咱就可以自己开车,想去哪儿去哪儿了。”
“得了吧,我看叔叔挺明智,要现在就给你配了,你不得隔三差五飙出上海,飙到五湖四海去,”林瑾瑜很了解他:“其实我觉得我毕业以后第一个目标也会是买车,不过……别闯祸。”
“哈哈,确实,”许钊说:“不过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奇怪,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老干部了。”
他说‘也’,因为这种语重心长、好似兄长一样站在长辈角度的句式是张信礼某些时候的说话风格,那句话简直像是张信礼说的。
当局者迷,林瑾瑜浑然察觉不到自己无形中的改变,只说:“本来就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许钊说:“当我没说。”
……
单位里正在布置面试场地——说是布置,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空出一间会议室来,每个座位贴上写了对应名字的小牌子,桌子椅子擦干净,再给领导每人摆瓶水,也就好了。
许钊他大伯也是面试官之一,见他们来了,跟他们交代了流程以及待会儿的位置,嘱咐别掉链子,许钊反正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一百个答应。
会议室很大,作为用处不是很大,地位非常边缘的工具人外援,他俩和专职做记录的一起被安排在很角落的地方,共挤一张临时搬过来的凳子,离求职者八百米远,不过林瑾瑜不太在意,反正这事结果如何与他完全无关,他只是个看客。
下午三点,面试开始了。
毕竟带招聘性质,也为了留后手,怕应届实习生只接受证书拒绝签约留下,所以照流程还是面向外界发了招聘告示,来面试的人分两类,一类是通过笔试的社会应聘者,一类就是有优先权的实习生,也就是小个子跟张信礼两个人,不过林瑾瑜知道,后面那人不会来。
前头进来的一串人他都不认识,应该是社会上的,毕竟不是正儿八经考英语,因此英语口试部分问的都是些基础问题,许钊跟他一人轮一个,好似一台有俩作业端口的机器,高效工作,莫得感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约一个小时后,林瑾瑜听见有人凑过去对许大伯耳语道:“刚是最后一个,下面就是那两个大学生了,你看先叫哪一个?”
……终于到最后了,我屁股都坐麻了。林瑾瑜眼看着一个人又一个人来啊去的,重复了一个多小时的机械流程,人都快木了,心里疯狂默念:赶紧完事赶紧完事。
然而三秒后,他一个激灵,整个人虎躯一震,心说:两个?什么两个?我出现幻觉了?
许大伯喝了口水,慢条斯理道:“哟,都四点半了,剩下两个就是参加过实习工作的是吧?”他道:“实习生熟一些,没必要太程式化,耽误大家下班,干脆一起叫进来吧。”
一分钟后,本来脑袋麻木的林瑾瑜觉得自己出现了这辈子最大的幻觉,他看见小个子……和张信礼一起拉开会议室厚重的实木大门,走了进来。
……
???
!!!
这怎么可能?
林瑾瑜一瞬间就不动了,如果要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当时的他,那必然是“呆若木鸡”。
呆得不能再呆。
他他他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旁边的许钊也有点懵,但不似林瑾瑜懵到连心理活动都结巴了,他把音量降到最小,蚊子哼哼似的道:“我嘞个去,什么情况,那不是你……嗯……老相好吗?怎么会……”
林瑾瑜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为什么会来,他怎么会来?张信礼明明已经亲口说过放弃他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会议室气氛肃穆,小个子跟张信礼进来后谁也没乱看,林瑾瑜坐得又实在角落,因此他俩暂时都没发现他,许大伯冲几个负责发言的人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接下来又是一套流程:自我陈述、针对十分钟前抽到的题目作演示和解答,还有一些别的乱七八糟,很唬人的大环节,实习生的面试结构和社会求职者是不一样的,可林瑾瑜完全没发觉。
那十多分钟漫长得好像一生,一切动作在他眼里都变慢了。
张信礼的声音仍那样沉着,波澜不惊,与小个子故意调整得略带笑意的温和语调形成鲜明对比,他俩的陈述风格不同,但一时之间还真难分伯仲。
很快,前面流程走完,该象征性讲点英语了。
眼瞅着就是他俩的场子了,许钊拿不准怎么办,用手肘怼了林瑾瑜一下。
林瑾瑜反应过来,在许钊开口说话,吸引张信礼看向这边前飞速拉起卫衣帽子戴上,左手支起来挡脸,右手拿笔,低头装作在写东西。
距离很远,他自欺欺人伪装着,安慰自己有许钊挡着,自己又遮了大半张脸,他们一定认不出来。
小个子也许真没一下子认出来,可张信礼,他从目光落到那个角的第一秒起,就认出林瑾瑜了。
“呃……嗯……”许钊见他光速装鸵鸟就知道他不准备说话,遂咳嗽了声,清了清嗓子,调整好表情开始发问。
头两个题目没什么难度,就是一般的口语对话开场白,林瑾瑜的心开始悬起来了,张信礼的英语水平他还不知道吗,外星人说英语,他会不会输给小个子?
然而也许是朝夕相处,被他熏陶了许久,张信礼说的那几句虽然谈不上什么美音英音,一听就是四川人讲英语,也不是很流利,但都应答过去了,林瑾瑜总算镇定了点,心里腹诽:他娘的,明明是他面试,为什么我比他还紧张?
许钊也很紧张,先前问其他人的时候他吊儿郎当得很,恨不能在每个人面前都秀一把英语——自己这为数不多的长处,连音连得像连连看,语速快得如飞机起飞,这会儿却全然不见了嚣张劲头,好似给初中生播听力的录音机,恨不能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往外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