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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林瑾瑜回到办公室,也不午睡,就坐在那儿盯着手表看,看指针一格格往前走,其他人各自喝水吃零食打哈欠,好像没人注意他。
两点十分,林瑾瑜把目光从手表上移开,站起身,走到走廊上,两点十五,张信礼手上搭着外套,挂着汗出现在楼道口。
林瑾瑜看见他,一言不发,手里拿着饭盒,转身往更楼上走。办公室是不让吃热食的,因为有味道会打扰其他人,张信礼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推开虚掩的铁门,上了天台。
“快吃,”林瑾瑜把盖开了,饭放到天台边缘宽大的方形混凝土护墙上,道:“只有十五分钟了。”
张信礼掀起衣服下摆擦了下流到眼睛里的汗,过去接了筷子,二话不说开始吃。
“今天送了几单?”
张信礼回了个数字:“六。”
六单大概也就是四五十块钱,林瑾瑜道:“辛苦,不过假如太少就算了吧,还不如休息。”
现在天还凉快,再过一个月,等天气渐渐热起来,为个五十块大中午顶着烈日跑两三个小时不值得。
“因为不熟悉,”张信礼三口两口,风卷残云,五分钟就把饭吃完了:“熟了以后会多。”
“?”林瑾瑜以为他是不愿意放弃,在安慰自己,说:“不是有导航,太累就真的算了,也不差个五十。”
张信礼没说话,只把饭盒盖盖好,摇了摇头。
钱哪有好赚的,尽管诱人的新闻铺天盖地,可只有真体验了才知道这行的艰辛在哪里,上海有无数曲折的老弄堂以及无精准定位的犄角旮旯,更有地址填不清楚,要求还多的单主,刚开始送的不熟悉路,跟他一起的几个新人甚至有被罚成倒赔钱的。
林瑾瑜不大明白,只知道挺辛苦。
“给我吧,我待会儿去洗,”他看着张信礼很有男人味的侧脸,从他手里接过饭盒,扔了包纸巾给他:“办公室开了空调,擦干再进去。”
不然容易感冒。
“我不在,中午干什么了?”张信礼拆开纸巾,边擦自己脖颈跟下颌边问他:“看书复习?”
“是啊。”实际上林瑾瑜吃完饭只是盯着手表发了一两个小时的呆。
“白天多看,晚上就可以早睡了,”四周没垃圾桶,张信礼把用过的脏纸捏在手里,想着回去再扔:“今晚早点睡?”
林瑾瑜答道:“嗯。”
实际上他的整个晚上全耗在夜宵店油腻的洗碗池和洗洁精泡沫里了,压根没时间看书。离午休结束还有十分钟,天台通风,林瑾瑜手曲着,半趴在防护墙上,感受微风拂过面庞时的触感。
高楼与高楼间露出湛蓝的天空一角,春天的阳光是那样耀眼,医生曾叮嘱他要多晒太阳多运动,于是林瑾瑜在心里对自己说:晒晒太阳吧,这样心情也能跟着明媚一点。
……但好像不是这样的,再暖的光照在身上也还是驱不散寒冷,阳光、天空、花朵、热闹,都属于别人,他觉得自己是灰色的。
但林瑾瑜仍微微仰着头,露出副宁静、祥和的表情。
张信礼伸手揽住他肩膀,和他一起晒着太阳,道:“心情很好?”
林瑾瑜说:“嗯,很好。”
“那就行,”张信礼道:“多往好的方向想,或者多想些开心的事,嗯?”
林瑾瑜以前以为抑郁症纯属想得太多,人太玻璃心,太林黛玉才会嚎啕大哭要死要活,想开点不就没事了,可等到自己真的陷入这个灰色的怪圈里,他才明白,正如有些话言不由衷,有些事也真的身不由己。
不管怎么努力,都是没用的。
“好的方向,中彩票?”林瑾瑜开玩笑道:“你可以买张试试。”
至于“开心的事”……他认真回想了一下,历数自己拥有的所有记忆,林瑾瑜发觉自己所能想起的、最开心的时光其实就是那年在凉山过暑假的时候,尚未懂暗恋,无畏世俗与家庭,年少不知心动,但爱已悄然萌芽。
还有重逢时,张信礼在篝火边吻他的那一天。
那些开心为什么无法留住呢?
阳光太过刺眼,林瑾瑜眯起眼睛,张信礼总不大会说话,此时也不知如何接他的笑话,他只是搭着林瑾瑜的肩膀,和他贴着,并排站在一起。
“我把几双不穿的鞋挂网上了,”林瑾瑜看着远处,张信礼看着他:“等到账转给你交房租。”
“?”张信礼惊讶道:“你卖东西做什么?”
林瑾瑜从鞋到手机,再到滑板、衣服、包、电脑等各种电子产品就没买过二手的,他也从没把自己的东西卖出去换新过,因为压根没必要,此前他连咸鱼是干嘛的都不知道。
“我又不是蜈蚣,只有一双脚,要那么多鞋干什么,”林瑾瑜语气十分随意:“不如卖了交房租。”
“你不是喜欢挑着穿么。”张信礼知道他挺喜欢球鞋的,那些鞋全是林瑾瑜自己自己一双双收集来的,一水名牌货,基本是在实体专卖店买的,百分百保真,有白有黑有红有黄,每双配不同的穿搭。
林瑾瑜一只脚晃着,说:“有得挑就挑……没得挑就不挑了。”
除了这些他还能做什么呢,最近林瑾瑜开始有那么点恨自己,他读着比张信礼更好的学校,学着自己喜欢的专业,有着上海户口……可好像没什么用,反而惹了挺多麻烦。
他是个没用的人。
以前他从未这样觉得过,他明明独一无二、意气风发,从不畏惧,也从不自卑。
脸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林瑾瑜偏过头,看见张信礼搭着他肩膀的手往前移了移,指尖抚过他的侧脸。
“以后再给你买回来。”
以后,以后,林瑾瑜很想知道那是多久的以后,他虔诚祈求能有人告诉他。
“行了,别煽情了,”他现在体会不到被许诺的喜悦,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只能调侃些别的转移话题:“以后光买鞋哪够,我可记得某些人答应过,要送我一辆法拉利。”
“没有‘某些’。”张信礼凑近了,喊他看自己。